第七章 楼上楼下 CHAPTER 7 UPSTAIRS DOWNSTAIRS(第3/4页)

第一天晚上,企鹅站在我旁边,看着周围的人,似乎在琢磨自己的肚子还有没有空间多装一条鱼。我注意到他目光闪烁,点着脑袋,很快就站着睡着了。他慢慢斜靠在我身上,神态是彻底的平和满足。

第二天是学生返校前的最后一天,所以我还有些空闲时间可以利用。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企鹅的存在,我决定带他去散步。运动起来总比整天待在露台上有益健康。

学校占地很广,有许多开阔的操场,四周种植着高大的桉树,还有植被比较密集的寂静所在,很像国家公园里的森林一角。我领着胡安·萨尔瓦多在桉树下的草坪上漫步,我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与我的距离不会超过几英尺,就像他在乌拉圭的海滩上那样。越来越有信心的我走得更快,为了跟上我,企鹅全速跑起来。企鹅们跑动的时候都会支棱着翅膀,摇晃身体,最大限度地提高每一步的跨出的距离。见到如此滑稽的情形,很少有人能忍住不笑。大部分时间里我都走得不紧不慢,留心观察企鹅的行为。虽然胡安·萨尔瓦多会好奇地观察地上的青草、树叶和树枝,但他从来不会与我拉开太大距离。我们在路上遇到学校的一些员工,我跟他们解释了我的新同伴的来历。虽然没有人公开批评我,但我感觉有人可能觉得我在某种程度上离经叛道,当然,我希望自己只是过度敏感而已。无论如何,胡安·萨尔瓦多现在健康地活着,这说明我在乌拉圭海滩上做出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

我们绕着几个操场走的第一圈至少有一英里。我仔细地在企鹅身上寻找疲劳的迹象,或者“走不动了,抱着我吧”之类无声的暗示,可什么都没发现。起初我很惊奇,但转念一想,企鹅每年都要完成数千英里的迁徙,如此非凡的毅力远超人类,所以绕着橄榄球场走几圈对胡安·萨尔瓦多来说八成是小菜一碟。

那时候Calle Guido——圭多街,基尔梅斯的一条石子路——的尽头,就是圣乔治学院的大门,路到了这里变成了崎岖不平的土质小道,此后继续延伸一英里半,直通河边。小道两旁的土地属于圣乔治,北边的平坦空地上划出了几块橄榄球场,被美丽的蓝花楹树环绕。

不同品种的蓝花楹遍布中美洲和南美洲各地,我见过的都非常可爱。有些品种比较矮小,不比灌木大多少,其他的则能长成大树。种在橄榄球场周围的约有四十英尺高,由于修剪得宜,树冠连成了一大片,投下连绵斑驳的树影。树冠的宽度几乎与树的高度一致,观众和球员可在树下遮阳纳凉。春天的蓝花楹身披一树风铃草色的喇叭状繁花,不计其数的花朵完全吞没了树冠,组成巨大的伞盖,美得惊心动魄。那充满活力、引人注目的蓝色甚至让万里无云的晴空黯然失色,怒放的花苞使得浅绿色的枝丫不堪重负,与粗糙坚硬的深色树皮形成鲜明的对比。花谢之后,整个夏天,精致纤弱的树叶都会长久地保持独特的吸引力。秋天来临,蓝花楹的金黄色小果实很像一串串葡萄,在落日的余晖中灿然闪耀,甚至树叶掉光之后,它们还会长留枝头。在我的心目中,蓝花楹是最美的树之一,而蓝花楹和站在蓝花楹树下的企鹅,更是组成了一幅令人难忘的画面。

圣乔治学院的所有建筑都集中在小道南边那片五十多英亩的土地上,其间还有许多操场。如今的校园已被逐渐扩大的郊区包围,但那时候组成校园的两块土地周边环绕着高大的栅栏。园丁任由那儿的灌木疯长,你可以穿过栅栏前行,沿着横贯灌木丛的小道,经过几片民居,一路走到拉普拉塔河边。全程至少需要半小时,但如果带着企鹅的话,则要走更长的时间。

学校与河流之间的民居虽然不算什么小宅院,但比棚户区的房子高级,是砖头和木材混搭的结构,这些材料是居住者从周边街区“回收”来的,房子没有接入市政管网,住户只能过着没有电力和上下水的生活,他们会在小片土地上种植少量庄稼、养鸡养猪,或者去镇上找份工作。学校就从本地居民里面招募了一些厨子、清洁工、洗衣女工和维修工。

我通常喜欢晚上到河边散步。成为企鹅爱好者之后,我向住在河边的人打听,想知道他们是否在附近的河上见过胡安·萨尔瓦多这样的鸟。“从来没有。”他们回答。如此看来,鲱鱼和捕食鲱鱼的企鹅,应该都喜欢待在远离大量淡水的海洋深处。难怪企鹅会从阿根廷海岸出发,在茫茫大海中游弋两百多英里之后抵达乌拉圭。

拉普拉塔河庞然无边,与英吉利海峡等宽。假设你站在多佛向南眺望,当前气温三十摄氏度,水体温暖、咸涩、浑浊,映入你眼帘的是亚热带的植被,还有逐渐北移的太阳(在南半球,太阳是逆时针移动的)。是的,这就是你站在拉普拉塔河畔那条小道上时可能会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