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内部消息价值千金 (第7/15页)
所谓的官厅不过是间征用的民居而已,乔鹤年是北边人,不耐南方酷热,命人在四面墙上都打了孔窗,蒙上一层薄纱,又别出心裁引来江水在瓦房左右和后面挖出池子,只有前面留着通路,一番布置居然宛然水榭,清凉宜人很是别致。
“难为鹤公想得到,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片江水环绕的水榭只怕连巡抚大人也要嫉妒三分。”
“黄连树下弹琴——不过苦中作乐罢了。昨日我送两淮盐政使过境,去拜会徽州知府孟大人,人家的签押房里用火盆在四角吊着冰,化了再换过,那才是神仙。”乔鹤年说着接过钱夹,打开一看不免动容,“这真是厚馈,平原,我实在受之有愧。”
“平记的生意最近蒸蒸日上,归根到底是鹤公帮忙,吃水不能忘了打井人。”说着,古平原往前凑了凑身子,“我听郝老爷说过这水道上的事儿,想必这两个月也闹了亏空吧,若是依旧在过往船只上加厘金,岂不是步了前任的后尘。”他看了一眼钱夹,“鹤公放心,这笔开销平记还承担得起,决不让鹤公为难就是。”
乔鹤年眼睛一亮,“既不扰民,又能办差,若真如此,我这个官儿就好当了。”
“鹤公,你晓不晓得,歙县的知县大老爷乌纱顶戴被撤了。”
“也是昨日去知府衙门才知,我这个替罪羊没有杀成,自然要另寻一只来杀。”乔鹤年语气平淡,心里却不平静,与古平原两人互视一眼,发觉彼此想的都是一件事。
“眼下还谈不到,我刚被派差没几日,尚无功绩可言,何况一省的候补官不知有多少人想谋这个位置,眼下布藩台让县丞暂时署理,心里打的主意不问可知。”乔鹤年汲了一口江心水,摇了摇头。
平记为乔鹤年凑一笔应付往来官船的银子已经是颇为吃力,若说还要筹钱到藩台衙门去打点,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古平原一时也无法可想,官厅里一时沉默起来。
“平原,你也不必为难,老实说花钱买缺的事儿我没什么兴趣。”乔鹤年先开了口,接着又把话转到古平原关心的事情上,“眼下有一笔生意,是个赚钱的机会,就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鹤公说哪里话,赚钱的生意我自然有兴趣,就不知是哪一路的财?”
“说起来,这件事实在是积德行善。”
消息是新安江上的水手带来的。自从太平军的忠王李秀成率军攻陷浙江首府杭州,巡抚以下的满城文武几乎死伤殆尽,为朝廷平长毛以来最为惨烈的一仗。杭州,人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已经百年没有遇过兵事了,又在江南最为富庶之地,家里藏有万金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长毛这一来为了保财更为了保命,不能不扶老携幼地逃亡,可是又舍不得离开家乡太远,于是边逃边观望,发觉长毛追得不紧,逃到杭州城南边一处名为“天外天”的福地便停住了。
之所以逃到这里,是因为天外天是一处梵园,也就是放生之地。大凡富庶之地,家里常有信佛的老太太,没事就到集上,买了鸡鸭鱼鳖之类的放生,选的就是这一处天外天。像杭州这种地方,日日有集,很多家都没有三日余粮,逃难时更是仓皇出奔,来不及带什么吃食,所以天外天的鸡鸭就遭了殃,不到十日工夫,只剩下满地的鸡骨鸭毛。
“杭州城陷已然一月有余,听水手说,逃到天外天的人饿得连耗子窝里的食儿都刨出来吃了。”
“鹤公是指点我到那里去卖粮?”古平原听明白了。
“卖粮?如今你就是挖些草根儿去,到了那里也不愁卖的。关键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要知道长毛可是近在咫尺,说一声来攻,只要两个时辰就能把那里碾为齑粉。否则明摆着的好生意,为什么没人去做?”
古平原走到门边,望着东逝的江水思索着,忽然问道:“李秀成这个人,我听说是长毛里的秀才,是真的吗?”
“一点不假,长毛里若说还有人才,文是伪忠酋李秀成,武是伪英酋陈玉成。”
“这个人可嗜杀?”
“不但不嗜杀,而且很注重民心,说实话,要说在百姓中的人望,哪个也比不过他。”
“那就是了。既然两个时辰就能打下天外天,却迟迟一个月都不动手,想必是李秀成有令,约束部下不得骚扰这些难民。照此看来,运粮过去看似如履薄冰,实则如履平地。”
“你可想好了,真要是陷在里面,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乔鹤年是真为他担心。
古平原笑了:“富贵险中求,更何况就像鹤公说的,这是一件积德行善的事儿,老天爷也会保佑这笔生意能做成。”
古平原知道商机不可失,特别是这种生意,机会更是转瞬即逝。他让弟弟在潜口镇上的磨房里定做了几百斤的白面肉馍馍,同时在江上渔民手中购得了一批咸鱼干。货好进,运货的伙计却不好找,花了重金才雇来几个敢收钱卖命的壮汉。连同几辆独轮车一起上了一条回空的粮船,沿新安江、富春江一路往东,直奔杭州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