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互助相帮,才是商帮 (第13/16页)

乔鹤年在座中,就觉得心里怦怦地跳得什么似的,几次抬眼看袁巡抚,可是袁甲三却避着他的目光,这就绝不是好事。乔鹤年情不自禁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古平原,古平原也是面皮紧绷,眉头微皱,他也不明白袁甲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禀抚台大人,程学启带到。”此时亲兵来报。

“快请,快请。”袁甲三遽然下座,几步来到门前等候。

抚台如此,二堂内谁还敢坐着,连同藩台在内,个个起身相迎,彼此交换着目光,不明白袁甲三为何如此礼遇一介白丁的程学启。

古平原更是关心不已,一双眼紧盯着门口,当程学启身影出现时,他几乎难以相信眼睛。这才不过十天工夫,这个人从一个统兵打仗的将军,简直变成了街头随处可见的乞儿醉鬼,眼神迷离,身上衣裳又脏又油,头发蓬得像乱草,一身的酒气熏天。虽然看起来有几分清醒,可要不是两个亲兵一边一个扶着他,他必定站立不稳摔在地上。

袁甲三显见得也没想到程学启如此潦倒,大出意外之下忽然把住程学启的臂膀:“程将军,唉,想不到长毛害得你家如此之惨,真叫本抚心痛不已,不过你放心,你回心转意,自愿投诚,是这一次大胜的头名功臣。我已经吩咐下去,保案上保你当驻防本省的副将。还有你不幸死于贼手的亲人,我都要奏明朝廷,请求诰封,以慰泉下之灵。”

在场众人都深感意外。诰封倒罢了,不过是给死人建个牌坊祠堂,算是死后荣光。可这副将一职,是从二品的官衔,巡抚也不过就是正二品而已,这已经是袁甲三能保的最高一级官职了。再者一说,安徽没有驻防的一品提督,二品副将是统领全省军马的最高军事主官,想不到袁甲三会如此重用程学启。

反观程学启,像没听见一样,醉眼惺忪地喃喃自语:“副将、副将,哎,你们谁告诉我,这副将和老天爷哪个大?”他挨个看着屋中的大小官员,忽然一把揪住了“谷大麻”,“你说副将和老天爷哪个大?”

“这、这……”“谷大麻”虽然长袖善舞,可面对醉鬼却是无计可施,他也不敢得罪这个未来的程副将,连连赔笑作揖。

古平原实在忍不住了,排众而出,一把扶住程学启。

“程兄,是我对不住你。”古平原一眼看见程学启手中紧紧攥着那把长命锁,痛心地说。

“你、你是谁?”程学启一根手指几乎戳到古平原的脸上。

“我是古平原。”

“我想起来了,你是府城的判官古大人对不对?”

古平原点点头,当初郝师爷出主意让他冒充个官儿,好取信于程学启。

“不对!”程学启忽然用力晃着头大声说,“你不是府城的判官,你是阴曹地府的判官,不然为什么我让你把我老婆孩子送到歙县,你却把她们送到了阴间,你说,你是不是阎王爷身边的判官,哈哈哈哈!”程学启说着说着失声狂笑起来。

袁巡抚见不成话,连忙道:“都是长毛凶残成性,引来程将军灭门之祸,真是满门忠义。程将军心痛过甚,难免举止失常。来人,扶他下去,请大夫用好药调养。”

古平原望着程学启的背影,心头愈加沉重,一方面他不断自责,另一方面来说,自己要招降陈玉成又多了个难以逾越的大山,程学启一旦统领全省兵马,是断然不会放过长毛的,不问可知第一件事就是和陈玉成拼个你死我活。要他二人同朝为官,那真是势比登天。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程学启认你为府城的判官?”袁甲三的声音忽然从后响起。

乔鹤年早就如坐针毡,赶忙起身回话:“禀抚台大人,此人便是流犯古平原。想必大人还记得月前刑部转来的那道公文,朝廷准他戴罪立功,这古平原果然没有辜负朝廷的信任,为官军借来三十万两银子的军饷,鼓舞士气功不可没。”其实古平原立下的最大功劳是说服程学启投诚,可是方才袁甲三一口一个“自愿”“回心转意”,乔鹤年相当机灵,已经看出袁甲三的意思,于是绝口不提劝降一事。又把古平原冒充府城判官去程学启军营送粮饷一事讲说一遍。

“哦。”袁甲三听完,面无表情地归座,举茶一汲,忽然重重地把茶杯往桌上一蹾,哗啦一声,茶水洒了一桌,杯盖也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袁甲三一拍桌子,“乔鹤年,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巡抚!”

雷霆之威夹着不测之祸,乔鹤年立刻跪下:“下官是安徽的属官,一向对袁大人敬如神明,怎敢有丝毫亵渎轻慢之心,倘有无心之过,还望大人明示,属下一定改过自新。”

袁甲三神情微微霁合:“听你这话倒还有点悔过之意。那我问你,不经巡抚衙门,擅自上书刑部,为流犯古平原讨情,这是不是擅权?此其一也。朝廷官位皆为重器,你放纵一个流犯冒充官吏,引起小人效尤之心,这是不是纵恶?此其二也。军饷供应皆由朝廷安排协饷,不够之数由省内商民乐输,从无借银之理,你却胆敢从民间借银充饷,污蔑国力,这是不是不遵法度?此其三也。还有,你不过区区六品官员,居然敢冒巡抚之名,代我向人请罪,这是不是不尊上官?你接二连三地犯过,难道说还把我这个巡抚放在眼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