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从今别后,两地相思万种,有谁告陈 (第13/14页)
曾国荃的脸涨得如同猪肝,他也看懂了,这是一道比严谴还要厉害十分的密旨,简直就如同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脸上,一口唾沫唾在自己的面上。他不甘心受辱,却又无可奈何,他明白,朝廷既然对曾家有了警觉,那么朝旨未下之时,必然已经有所布置,或许就在现在,李鸿章的中军官就已经带着人马接掌了湘军的军权。他猛然间想起当日在同庆楼,苏紫轩命人排的那三出戏,伍子胥、岳飞、徐达的面孔一一在眼前闪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向性高气傲的曾老九心里涌上一股悲凉,他木然地牵了牵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向着古平原拱了拱手。
“古东家,三藩之后,异姓不王。我们曾家立下如此大功,却还比不过你的功劳,今日你才是大喜之人哪。”
古平原一句话也没说,他的脸上似悲似喜,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自己被革去举人功名,今生今世本不做庙堂之想,却乍然间得了人臣所能企及的至高爵位,这是做梦吗,做梦也不会梦到这样离奇的事情。走出这个门口,说予人听,谁会信呢?自己可就真的成了疯子了。可这样疯狂的事情眼睁睁发生在面前,究竟是谁疯了呢?
“古东家,这是前所未有的异数,是朝廷恩出格外的封赏,你还不谢恩吗?”乔鹤年看着眼前三人脸上的表情,真如同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
古平原这才仿佛惊醒,僵着身子深深叩下头去:“草民叩谢天恩。”
乔鹤年轻咳一声,字斟句酌地说:“朝廷命本官来宣密旨,自有一番道理在。古平原蒙赐此匾,是朝廷表彰他在商人中出类拔萃,为大清争了口气,可是毕竟‘王封’太过招摇显眼,一旦公之于众,必引物议哗然。故命督抚二人做个见证,从今往后,此名号古平原只能存之于心,不可泄露于外。至于此匾,过目之后由本官处置。”
说着,乔鹤年打起火折子,将火苗凑到木匾上,那上面刚刷过几遍桐油,见火便着,瞬间将匾笼罩在一片火焰黑烟中。屋中的几个人心头一片茫然,呆呆地看着那块匾,火光跳跃闪动,火舌卷着那个“王”字,光灿灿的金漆渐渐消失不见,化成灰时却也没什么不同。
几日之后,一群人站在江宁城外的三山矶下。此处是东吴末代皇帝孙浩抬棺请降之地,“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草长莺飞,柳绿桃红之时尚且让人黯然神伤,何况此时天色昏暗,北风劲吹,大堆的彤云在天上急速滚动,天穹之下灰蒙蒙一片,分辨不清远近,耳边只听到灌木的干枯枝条在狂风吹打中,相互碰出单调而又枯燥的咔咔声。
“东家,还是别走了。盐场还要你来主持大局,今日新任两江总督李大人也派人送来请柬,请你过府一叙。别看曾大人走了,官府还是要倚重你的,正是大展拳脚之时,您何必急流勇退呢?”彭掌柜带着哭音道。
郝师爷帮着劝道:“就算你不想留在江宁,那便回徽州去嘛,去云南这天高地远的地方做什么。”
古平原牵着一匹马,马上驮着一担行李,王炽站在他身边,手里牵着马车的缰绳,这王四马帮的主人亲自跨辕,等着常玉儿和她怀抱的孩子上车。
古平原却是心情不错的样子,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你们不必劝了,我这几日说得不是很清楚吗?这一次我能够能打败洋人,是靠了天下商帮的齐心协力,我欠千千万万个商人的一份情,却不知如何去还。”他指了指王炽,“他跟我说,云贵有很多小生意人,也想把买卖做大,却不知如何入手。我想好了,去帮着他们做生意。不只是云贵,我今后还要走遍千山万水,到大清的各府各县,但凡做生意的人有了困难,我见了则帮,遇了则助,必尽其所能,倾其所有。我希望能让天下生意人变成一家,让各个商帮都摒弃门户之见,视自己为大清商帮的人。”
这一番志向听得眼前这些生意人心神激越,难以自已,乔致庸头一个击掌叫好:“古老弟,你能将这么大的生意说放就放,我真是自愧不如。嘿,你做的才真是大生意,虽然不赚钱,可是天下没有比这更了不起的生意了。只恨我手头事情太多,不然真想和你走一趟。等你忙完云贵的事儿便到山西来吧,我和雷大娘还有毛掌柜他们等着你。”
“你放心,我一定去。”古平原笑着点头道。
“大哥,你把生意一股脑留给我们,我可做不来。”古雨婷和刘黑塔站在一旁,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急道。
“有郝大哥、彭掌柜、费掌柜他们,你和黑塔兄弟多问多学,很快就会了。再说大哥隔一阵子还会回来的。”古平原瞥了一眼妻子,有些为难道,“倒是玉儿,你带着孩子其实应该留下。哪怕等孩子大些,我再回来接你们娘俩。这一路山高路陡,风餐露宿,可是要吃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