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章(第11/12页)
“您不累吗?”她在她们回到座位上时问格扎维埃尔。
格扎维埃尔的眼圈有些发黑。
“是的,我很累。”格扎维埃尔说,“我老了。”她噘起了嘴。“您呢?”
“刚开始累。”弗朗索瓦丝说。跳舞、困倦和白朗姆酒的甜味使她恶心。
“我们总是必须在晚上会面。”格扎维埃尔说,“我们不可能很清醒。”
“确实。”弗朗索瓦丝说。她又犹豫不决地补充道:“拉布鲁斯晚上从来没有空,我们不得不把下午留给他。”
“是的,当然。”格扎维埃尔说,脸沉了下来。
弗朗索瓦丝看了看她,突然产生一种希望,尽管这比遗憾更痛苦。格扎维埃尔是否抱怨她那审慎的谦让态度?她是否希望弗朗索瓦丝对她采取强迫的手段、迫使她爱弗朗索瓦丝?然而她本该理解,弗朗索瓦丝容忍格扎维埃尔爱皮埃尔胜过爱她并不是心甘情愿的。
“我们可以另做安排。”弗朗索瓦丝说。
格扎维埃尔打断了她:
“不,这样很好。”她急忙说。
她皱起眉头,这个另做安排的念头使她害怕,她更愿意没有计划地、随心所欲地看到皮埃尔和弗朗索瓦丝两个人。这毕竟要求太苛刻。她突然微笑了:
“啊!他上钩了。”她说。
利斯·马朗的那位克雷奥尔人走近来,他神态腼腆且动人。
“您刚才向他献殷勤了吧?”弗朗索瓦丝问。
“哦,这不是因为他的小脸蛋。”格扎维埃尔说,“只是为了让利斯难堪。”
她站起来,跟着她的战利品走到舞池中央。她做得很隐蔽,弗朗索瓦丝没有发现哪怕最微小的眼神和笑容。格扎维埃尔从来都无止境地使她惊诧不已。她拿起几乎还没碰过的酒,一下喝了半杯:如果酒能告诉她这脑瓜里想的事就好了!格扎维埃尔是不是因为她同意她爱上了皮埃尔而怨恨她?……然而这不是我去请求她爱他的,她不服气地想。格扎维埃尔自由地做了选择。究竟她选择了什么?在这些卖弄风情、温柔亲切、嫉妒怨恨的深处,什么是真实的东西?甚至是否存在真实的东西?弗朗索瓦丝骤然感到自己随时都会憎恨她。她在那里翩翩起舞,身着宽袖白上衣,脸颊红扑扑的,显得光彩照人。她把一张因兴奋而容光焕发的脸转向克雷奥尔人,她很美。美丽、孤独、无忧无虑。她为自己的利益而生活,或柔情满怀,或冷酷无情,瞬息万变。而弗朗索瓦丝毫无保留地介入到这段故事中去了,当格扎维埃尔报以蔑视的或赞同的微笑时,弗朗索瓦丝必须面对她进行无望的挣扎。她究竟在等待什么?应该猜一猜,应该猜出一切,什么是皮埃尔所感到的?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什么是人们内心所期望的?弗朗索瓦丝喝光了杯内的酒。她再也看不清东西,一点儿也看不清。她的周围只有一些不成形的碎片,内心空虚,一片漆黑。
乐队停了一会儿,接着,跳舞又开始了。格扎维埃尔站在克雷奥尔人对面,仅几步之遥,两人互不接触,然而穿透他俩全身的似乎是同一阵战栗。此时此刻,格扎维埃尔除了对自己以外,对任何人和事都不期望什么,她自身的优雅风度足以使她满足。刹时,弗朗索瓦丝也感到自己十分满足,她不再是其他什么东西,仅仅是一个淹没在人海中的女人,是世界上极其微小的一部分。她舒展全身伸向这个微不足道的金色闪光片,她甚至没有能力抓住它。但是在这儿,这个她陷入的卑劣氛围中,她得到了六个月前当她沉浸在幸福中时妄想的东西:这音乐、这些脸庞、这些灯光正在变成遗憾、期待和爱情,它们和她混淆不清,赋予她每一次心跳以无可替代的含义。她的幸福被炸得粉碎,但又变成无数多情的瞬间组成的雨在她周围飘落下来。
格扎维埃尔摇摇晃晃地回到桌边。
“他跳得像一个小天神。”她说。
她任凭自己往后倒到椅子上,她的脸色猛地变了样。
“哦!我多累啊。”她说。
“您想回去吗?”弗朗索瓦丝问。
“哦!是的,我太想了。”格扎维埃尔以恳求的语气说。
她们出了舞厅,拦了一辆出租车。格扎维埃尔倒在车座上,弗朗索瓦丝把胳膊伸到她的胳膊下,当用自己的手捏住这只毫无生气的小手时,她内心产生一种喜滋滋的感觉。不管是否愿意,格扎维埃尔被一条比仇恨和爱情更强有力的纽带连接在她身上。对格扎维埃尔来说,弗朗索瓦丝是一个与她的其他猎物不同的猎物,她是她的生活的本质。热情、愉快、觊觎的时刻如果没有这条坚固的纽带予以维持是不可能存在的。一切发生在格扎维埃尔身上的事都要通过弗朗索瓦丝,不管她自己怎么想,格扎维埃尔是属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