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要到瑞典去”(第8/11页)
哈坎和我碰了碰酒杯,说:
“祝你妈妈早日康复。”
我感到有些挑衅,于是反击道:
“希望米娅很快就会回家。”
哈坎没有接我的话茬,他说:
“这酒可是我们家族的不传之秘。每年都有人向我打听配方,但我们从来没有把它公开。它是由很多味香料和好几种酒调配成的,不光有葡萄酒,所以你要小心了,这东西很烈。”
我喝了一口,酒液流进胃里那种温热的感觉令我感到很惬意。虽然理智告诉我,应该浅尝辄止,但我还是飞快地干掉了整杯酒。甜美的杏仁碎和葡萄干留在杯子底部,我一度想用手指把它们挖出来吃掉。后来,我注意到托盘上放着一把小小的木勺,估计正是用来做这个的。哈坎看着我,说:
“你的愿望很感人,或许对可怜的蒂尔德也有所帮助。但事实上,我不清楚你到底能找到什么。”
他用“可怜的蒂尔德”来称呼我的妈妈,这让我有些反感。我确信他是故意的。
“我只希望用自己的眼睛来重新审视整件事情。”
哈坎提起酒壶,又给我斟上了一杯:
“当然,你来这儿就为了你和你的母亲,我只是问问而已。”
我啜了一口酒,接着说:
“有米娅的消息吗?如果有的话,我可以告诉我妈妈。”
尽管我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我还想看看他对这个问题的反应。果然,他摇了摇头:
“没有。”
他把一条胳膊从椅子边上垂下来,手指摩挲着离他最近的礼盒。虽然他的动作只是轻微地带动了盒子,但一个念头依然划过我的脑海:它是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他的沉默就像是一个挑战,我敢越过这条线,向他进一步施压,问问那些他不想讨论的问题吗?我接受了这个挑战,说:
“对不起,我不该谈论这么悲伤的事。你一定很担心。她是如此年轻。”
哈坎喝完了自己杯子里的酒,没有再加满,似乎在暗示着我应该赶快离开。
“她还很年轻吗?我到这个农场的时候,刚刚九岁,就已经开始干自己力所能及的活了。”
这真是奇怪的反应。
告别出来的时候,我临时做出了个决定,我要偷偷溜到地下室去,看看他的那些巨魔雕像。大门在我身后关上,我走上了车道,可是一走出哈坎的视线,我立刻转身,猫着腰跑过白雪覆盖的田野,绕到了房子后面。我躲在厨房窗子的下面,等了一两分钟,试图偷听哈坎和伊丽丝的对话。可惜,三层封闭的窗户隔绝了所有的声音,我只好放弃,站起身来,向农场中央的地下室走去。外面的大门是锁着的,他又买了一把新的挂锁,这把锁非常厚重,锁头的部位用橡胶包裹起来,根本无法撬开。我只好离开,穿过田野,踏着积雪向家走去。我心里感到一丝不安,回头望向哈坎的农场,在卧室的窗口,我看见了一道黑色的身影,电子蜡烛在人影的腰部闪烁着。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到了我。
第二天早晨,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我打算充分利用短暂的白天。我在插满了蜡烛的桌子旁吃完了自己的早餐——加了南瓜籽的酸奶、切片苹果和肉桂卷。接着,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踩着齐膝深的积雪就出门了。到了麋鹿河边,我发现河水已经完全结冰了。因为急着离开农场,爸爸忘记了把船拖到陆地上,冰封的河水包裹着它,引擎也被冻在了冰面下,在冰的压力下,船体上出现了裂缝。春天冰化的时候,这条船就会漏水,然后沉到河底。爸爸告诉我,塞西莉亚之所以会买下它,不是为了作为交通工具使用,而是因为她得了老年痴呆症。据哈坎说,她经常会表现得神经兮兮的——有些时候,她甚至认为自己是一个快乐地生活在农场里的年轻姑娘,就像返老还童了一样。
我从码头上跳到船里。和妈妈描述的一样,发动机上带着液晶显示屏,但上面是一片空白:它没有电了,甚至都没办法显示操作提示。我又想起了妈妈说过的那条冰冻的鲑鱼,在这件事上她是对的,那天晚上她确实摸到了冰碴——鱼是爸爸买的。不过,她并没有猜对他这样做的理由——麋鹿河里已经没有鲑鱼了。由于下游水电站的设计不当,鲑鱼不再向上游迁移,这条河里再也捉不到漂亮的鲑鱼了,只剩下狭长的鳗鱼和凶猛的狗鱼。当初,在用低廉的价格买下农场之后,他曾急切而兴奋地向妈妈保证,这条河里可以钓到鲑鱼。可惜他看过的那些钓鱼指南,其实都是在水电站开始施工之前出版的。当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时,已经太晚了,他无法弥补,而且水井刚刚出了问题,他担心这会进一步加剧妈妈的心理压力。这只是一个好心办坏事的例子。那天,他从当地鱼贩手里挑了一条挪威运来的鲑鱼,哈坎替他付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