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忘忧香(第8/24页)
张富贵虽然是个俗人,但心地并不坏。相对于那些出入烟花柳巷的公子哥或者偷奸耍滑的老油条,他只是市井之间一个称不上文雅的小商人罢了,做生意养成的习惯让他有些斤斤计较,有点贪占小便宜,眉目之间显得市侩和轻浮。但他也谨记爹娘教诲,不赌不嫖,不喝酒不惹事。他的要求也很简单:娶个温柔贤惠的老婆,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守着祖屋,倒腾些生意,一家子吃穿不愁即可。
正如小朵爹认为的那样,嫁给张富贵,吃穿不愁,还不挨打受气,一个农村丫头能找这样的婆家可是福分。若是小朵心里没有胡十一,他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张富贵不是一受打击就退缩的人,他的性格上的坚忍不拔和小市民的聪明狡猾,让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坚持,并很快就知道在这个家里小朵是做不了主的,唯一的主人就是小朵爹。只要讨好了小朵爹,其他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
张富贵伸长了脖子,一对招风耳支棱着,听着偏厦的动静。在小朵娘的安慰下,小朵终于不哭了,但躲着屋里不肯出来。
张富贵放了心,思量了片刻,回头对小朵爹道:“伯父,那我就先回去了。”
小朵爹这些天张富贵聊得投机,越看越喜欢这个准女婿,唯恐得罪了他,人家以后要是不登门可就完了,慌忙道:“这都中午了,吃了饭再走。”
张富贵道:“我过几日再来看伯父。”
小朵爹用力敲打着拐棍,装腔怒道:“这丫头!被我惯坏了,你放心,日子照旧。”
张富贵的下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般,忙不迭道:“知道知道,小朵心情不好,伯父可不要难为她。”
小朵爹放了心,送走张富贵,站住院中剧烈咳嗽起来。
小朵娘慌忙出来,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过来搀扶他,而是僵硬地站在他身后。她身形瘦小,性格懦弱,安静得像个影子,在小朵爹面前唯唯诺诺,从来不敢说一句不顺从的话,可是今天看着宝贝闺女哭得像个泪人儿,她也不由得来了气:“婚姻大事,总得给闺女找个满意的,闺女不愿意,你做爹的干吗非要做这个主儿?”
小朵爹恼火地瞪了她一眼,喝道:“娘俩想造反哪?不知你这娘怎么做的,看她成什么样子!”也不装病了,提着拐杖走进堂屋,把自己往炕上一丢,又大声呻吟起来。
小朵娘紧跟在后面,小声道:“闺女不愿意,再物色就是,干吗非找这个张公子……”
小朵爹猛然一瞪眼睛,低声喝道:“你跟着瞎掺和啥?我和张公子刚才已经商量了,二月十二就来下聘!”小朵娘吃了一惊,指着他的鼻子结巴道:“你……你就不心疼闺女?”扭身便要出门。
小朵爹将床拍得山响,气急败坏道:“站住!你要敢和小朵提一个字,我……”回头看看墙壁,“我一头撞死在这山墙上!”
小朵娘嘴上犟道:“随便你!”却还是迟疑地停下了脚,心中的不满无处抒发,随手抓起椅子上放的一件棉衣用力拍打,一边小声嘟哝。
小朵爹威严地瞪了她一眼,慢慢躺下,眯着眼思量着以后要女婿如何孝敬自己,嘴角旋起一丝笑意。
〔五〕
今日终于开始做忘忧香。
黄三取了上等的萱草来。萱草人称忘忧草,翠叶萋萋,着花秀秀,自有一种外柔内刚、端庄雅达的风采。婉娘拿起一朵仍保持娇黄的萱草花叹道:“人说杜康能散闷,萱草解忘忧,却不知烦闷郁结,总是要自己想开才行啊。”
沫儿凑过来看,道:“这不是黄花菜吗?叫什么萱草、忘忧草,我还以为前几日三哥拿出来准备做馅儿呢。”
文清猜测道:“可能是烦闷之人看萱草娇艳动人,稍散一时之闷,略忘片刻之忧罢。”
沫儿叫道:“那其他的花儿更美过它呢,怎么就单单它叫忘忧草了呢?”文清无言以对,挠头不止。
婉娘道:“既然它叫忘忧草,自然有忘忧的功效,但是怎么使用,当今世上,早就失传了。”
沫儿本来以为婉娘要自我吹嘘一番,听说已经失传了,不禁失望道:“那岂不是我们也做不了了?”
婉娘抿抿鬓间的秀发,得意道:“我有自己的办法。”
沫儿哂道:“真是时时处处不忘标榜自己。”
这批上等的萱草前几日已经挑选晾晒,单选花瓣厚重、颜色鲜亮橘红的,黄三称了半斤,拿去厨房煮上。又从二楼拿出一把不知名的草来,将根末细细地择干净,用剪刀加成一寸来长的段儿,放在炖盅里蒸上。沫儿见这种草长三四尺,茎似艾蒿,叶似兰草尖长,子似稗而细,一茎上有数穗,看起来普通得很,疑惑道:“这个又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