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故事 我们逃向南方(第21/23页)

“你,额头怎么这么烫?”羽成容突然厉声问,“你们是走哪条路过来的?”他向后退去,摔着自己的手,仿佛被烙铁烫了似的。

郡主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面色潮红,两眼紧闭。

她病了。

我听到了罗鸿或是厄运的声音,在耳边喃喃地说:“第四个。”

我们中间没有人怕死。我熟悉和了解我的兄弟们,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经受过许多年战争的磨炼,在需要的时候,他们随时可以去死。但是今天的这个代价,一个女子的性命,成为我们所有人的价码,这值得吗?

羽成容大步后退,厉声喝道:“把这里包围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在门口堆上柴火。”

他跳上轿子,最后回过头来,用冰冷的目光看了我们一眼,“在证实你们未染瘟疫之前,任何人也不许离开。如果最后……证实是出了问题,你们将会被全部烧死!”

轿子被流水般送上马车,八匹汗津津的马旋转马头,一半的银骷髅骑兵转身紧随,把飘扬的华丽银白色斗篷甩入我们眼角。而另一半骑兵则留了下来,用刀剑和盾牌将我们挤入小小的哨所中间。

向慕览招了招手,让人帮忙把郡主扶入同样是由大冰块堆砌起的哨所内。

我们眼看着她的面色从潮红转为蜡黄,然后变成青灰,眼圈则变成深棕色,这是肆虐南药的瘟疫无疑。她发着高烧,紧咬嘴唇,虽然神志清醒,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离开年轻曼妙的躯体。谁能拯救她,谁能来拯救我们?

我们退到房间外面。太阳还没有落山,它穿透半透明的廊盖,落在走廊的墙面上,蓝荧荧的冰在往下滴着水,仿佛在流泪。

哨所里一个冠云堡的兵丁也没有,他们早都吓得逃了出去。我们闩上大门后,这所哨所就暂时归我们所有了,但门口的一百名银骷髅骑兵正在下营帐,他们的帐篷环绕门口,形成了道半圆,如同老虎张开的口;哨所的另一侧倒是开了窗,但窗户下是直落冰河的悬崖。

我们无路可逃。

“死马当成活马医了。”向慕览说,从怀里掏出蛮子的那瓶子药,放在窗台上。我们一起注视那个荧光闪闪的瓶子。这药效用可疑,把它的主人给治死了,而郡主万金之体,谁敢去碰她?这事情要让凛北王知道了,只怕我们会死得更难看。

大家还都在犹豫。这时候,沉默寡言的阿吉却把笛子插在了后腰,大踏步走上前去,从桌子上抓了药瓶,便踏入了郡主房中。

我们都吓了一跳,想要拦他,却又不敢。向慕览叹了口长气,闭上双眼。

那一夜我们谁也没睡,守候在门外。

外面的天光是五颜六色的,一幅七彩的漂亮光幕在天空中飘浮舞动。四面都是冰重新冻结的噼啪声,仿佛冰雪之神在磨着利牙展示威严。脚下的冰瀑偶尔冻得裂开,发出长长的呻吟声,好像猛兽的哀鸣。灯光在冰块后面抖动,把阿吉低头垂首的影子投射得乱抖。不知哪里来的香气四溢,流淌得满院子都是。

颜途又轻轻地唱起了那首歌:

抓住里个那是谁,

就是那要命的二姑娘,

白天听见野鹊叫,

黑夜听见山水流。

拉住她的巧手手,

亲了她的小口口,

拉手手亲口口,

一搭里朝前走。

这首歌我们已经听过了无数遍,唱过了无数遍,但这一夜守候在门外的人,听着门内传来的细微声响,不知道为什么个个面红耳赤,心潮起伏。

我们在外守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微明,阿吉才低头推开门走了出来。他一出来,便蹲在门槛上闷头吹起了笛子。

我一听那笛子的曲调,冰冷彻骨,仿佛极西之地那些冰雪巨人压抑的哭泣,心中一凉,就想,完了,郡主一定死了。

这时房里却传出一声呻吟,微弱但却平稳。

向慕览叹了口气,坐在了地上,“没危险了。”他说。

柳吉依然没有回答,只是拼命地吹着笛子。他吹啊吹,吹啊吹,吹得那根笛子仿佛红得要淌出血来。四面八方的风都应和着他,呼呼呼地响着,朝哨所中心挤压过来,仿佛要把我压垮。

“别吹了。”我睁着血红的眼睛喊。

他还是吹。

我怒吼一声,拔剑上前,将他的笛子一砍两段。断开的笛子掉落在地,乐曲戛然而止。

其他人愕然望向我们两人。

这么多日子来,压抑的愤怒和情绪全都旋风一样席卷而起,豁然爆发。

“已经好了,一切都好了。她已经好了,”我喊道,“你用不着哭丧着脸。”

柳吉霍然起立。他是个敦实的大块头,但肌肉匀称,动作流畅敏捷,动起手来会是个可怕的对手,但我可不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伙伴们不上来制止我们,反而隐退到周围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