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6/13页)

“他肯定留下了一些文件吧,”鲁本说,“既然他痴迷于那些东西。”

“文件!鲁本,你根本没法想象。楼上的房间里全是这些东西,文件、手稿、活页夹、残破的旧书。要整理的东西太多了,该留下哪些也很头疼。不过,如果房子明天就能卖掉,我打算把这些东西都送到恒温仓库里,再慢慢整理。”

“他是在找什么东西吗,某个特定的东西?”

“呃,就算是在找,他也从来没说过。有一次他说,‘这个世界需要证据。太多东西湮灭了。’不过我觉得这只是泛泛的抱怨。他资助了一些挖掘活动,我知道。他还经常跟一些学考古或是学历史的学生碰头。我记得他们总在这儿进进出出。他愿意提供一些小小的私人基金。”

“那样的生活真棒。”鲁本评论道。

“唔,他有那个钱,现在我很清楚。毫无疑问,他很富有,但是直到这一切发生之后,我才知道他到底有多富有。来,我们到处看看?”

他爱死了那间藏书室。

不过,玛钦特坦白地告诉他,这只是些摆设,从来没有人在这儿写过一封信或是读过一本书。古老的法式书桌光可鉴人,镀金的黄铜把手如黄金般耀眼。桌上放着干净的绿色记事本,直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排满了皮面的经典著作,这样的书要是随便放进背包里或是带到飞机上读,那简直就是亵渎。

20卷本的《牛津英语词典》,古老的《大英百科全书》,沉重的画册、地图集,还有一些旧的大部头,镀金书名已经磨掉了。

让人肃然起敬的房间。他能看到父亲坐在书桌后,凝望花式铅框窗外渐浓的暮色,或是捧着书坐在窗畔的丝绒椅上。大宅东墙上的那排窗户至少有30英尺宽。

现在天色太暗,看不清窗外的树木。要是在清晨,他会早早走进这个房间。如果他买下了这幢房子,他会把这间藏书室留给菲尔。事实上,他可以向父亲描述这里的一切,以此说服他支持自己。他还注意到了橡木地板上错综复杂的拼花,墙上挂着古老的铁路钟。

黄铜杆上垂挂着红丝绒窗帘,壁炉台上方挂着一幅巨大的照片,照片里的六个男人都穿着卡其猎装,背景是香蕉树和其他热带树木。

照片肯定是用胶片拍摄的,细节十分丰富。在如今这个数码时代,只有胶片照片才能放大到这样的尺寸而不至于彻底失真。这张照片没有任何的修饰润色,就连香蕉树的叶子都犹如刀凿斧刻。你能看到男人的夹克上最细微的皱褶和靴子上的尘埃。

照片中有两个男人握着步枪,其他人随意地站着,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拿。

“照片是我去放大的,”玛钦特说,“非常贵。我不想做什么美化,只是放大了。这幅照片有4×6英尺,看到中间那个人了吗?他就是费利克斯叔祖父。这是他失踪前唯一的一张近照。”

鲁本凑近观看。

照片下方边框处用黑色墨水写着每个人的名字,但他看不太清楚。

玛钦特打开枝形吊灯,现在,鲁本能看清费利克斯的样子了。他一头黑发,肤色很深,站在靠近人群中间的位置,外形十分亲切,个子相当高,双手修长而优雅,和玛钦特一样,就连他温和的笑容里都藏着某种与玛钦特非常相似的东西。毫无疑问,这是个讨人喜欢的男子,和蔼可亲,带着孩子一般的表情:好奇,或许还有热情。很难判断他到底多大年纪,从20岁到35岁左右都有可能。

其他几个人也很有意思,每个人的表情都有点心不在焉,却又带着点严肃,其中一个人独自站在人群左边稍远的位置,身高和其他人差不多,留着黑色的披肩发。要不是穿着猎装夹克和卡其裤子,很容易把他当成旧时西部的野牛猎手。他的脸上焕发着欣喜的光彩——很像伦勃朗画作里那些在神秘的瞬间被上帝之光照亮的梦幻般的人物。

“噢,没错,就是他,”玛钦特颇为戏剧化地叹道,“很特别吧?唔,他是费利克斯的良师密友,马尔贡・斯波瓦。费利克斯叔祖父总是叫他马尔贡,有时候叫他无神者马尔贡,但我完全搞不懂这个外号怎么来的。每次叔祖父这么叫他,马尔贡都会笑。费利克斯说,马尔贡是他们的老师。如果费利克斯有什么回答不了的问题,他就会说,‘唔,也许老师知道。’然后他就会抓起电话打给无神者马尔贡,不管对方当时在哪儿。楼上的房间里有无数张这几位先生的照片——谢尔盖、马尔贡、弗兰克・凡陀弗——都有。他们是他最亲密的伙伴。”

“在他失踪以后,这些人你都联系不上?”

“一个都联系不上。不过可以理解。最开始的时候,大约有一年时间,我们压根儿就没去找他。我们觉得,他随时可能联系我们。有时候他出门的时间很短,但是会一下子消失,毫无音讯。他会跑到埃塞俄比亚或者印度之类的地方,谁都联系不上。有一次,他消失了整整一年半,然后从南太平洋的某个岛上打电话回来,我父亲派了一架飞机去接他。是的,这些人我一个都没找到,包括马尔贡老师,这是整件事最悲伤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