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幻术师天满屋(第10/13页)
“天满屋耍狸猫?”
“是啊,那次我可倒了大霉。”
“天满屋也是个四处惹祸的人,让人头痛啊。”
“……天满屋为什么会来这里?”
画师用清澈的目光默默地注视着我,那眼神仿佛透过厚厚的茸毛看穿我的心,又好像是用他温暖的手抚慰我的心灵一般。我挺直背部,娓娓道出与天满屋纠缠的来龙去脉。画师边吐着烟边听我说。
我说完后,画师嘀咕了一句“原来如此”,站起身来。
“跟我来,我告诉你天满屋是从哪里来的。”
画师从缘廊下来,拨开庭院里的灌木丛向里走。
穿过被黑暗笼罩的灌木丛,眼前是一间小屋,走进去,发现屋里有手电筒、割草用的镰刀,还有一些旧行李。画师扒开这些破烂,拽出一块被厚布裹住的大板子。
“天满屋来的时候,我总是把它藏在这里。因为那个人想要烧了它。怎么能烧别人的东西呢。”
画师掀开厚布,出现的是一对地狱绘的屏风。
我打开手电筒照亮一看,异样的风景浮现在眼前。
漆黑广阔的岩石山地上,到处飞溅着令人触目惊心的红色,那是火焰的颜色,也是血的颜色。体毛浓密、体格健壮的恶鬼们追逐着可怜的亡灵,或将他们沉入血池,或用狼牙棒将他们砸烂。我凑近屏风细看,鼻尖贴近画面似乎能闻到里面的恶臭,耳边听到里面传来的悲鸣。如果掉进这种地方,想必体毛瞬间会被火焰烧光变得光秃秃的吧,好可怕。看得我屁股上的毛窸窣作响,胸闷得喘不过气来。接着,我发现画面的右上角射来一缕温柔的光。这朴素的笔触,显然是画师后来加上去的。像狸猫一样的佛祖从极乐莲池的边缘垂下一根蜘蛛丝。
“这幅地狱绘据说是很棘手的一幅画,某人寄放在我这里,说希望我能帮忙添上佛像。我虽然很讨厌工作性质的委托,但是看到这幅画后就答应了。因为那些亡灵实在太可怜了。”
“也就是所谓的‘地狱逢佛,绝处逢生’是吧。”
然后,画师指向那根佛祖垂到地狱的蜘蛛丝。泛着白光的蜘蛛丝底端,是被黑暗、血与火焰覆盖的地狱角落。朝蜘蛛丝聚集而来的亡灵们,有的紧紧抓住蛛丝,有的对着在极乐世界俯视地狱的佛祖合掌行礼。
“天满屋就是抓着这根蛛丝爬上来的。”画师说,“那个人曾身处地狱绘中。”
我坐上地铁东西线晃回市内已经是深夜。
据说委托画师为地狱绘添笔的,是中京区某寺院的住持。但这幅画真正的主人是谁,画师也不知道。我记起天满屋曾说“他触怒了寿老人”,所以我猜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地狱绘是不是星期五俱乐部首领——寿老人的收藏品。
我越过三条大桥,走进深夜的寺町路拱廊。
深更半夜被我吵醒的西装店老板,面露不快地对我说“别瞎折腾”,但我吃了山椒鱼精力饱满、情绪高涨,心中已悄然策划了一出让天满屋吓破胆的奸计。面对顽固不听劝的我,店主只好作罢,不再管我,“随便你,反正我要睡了。”我跳到寺町路的拱廊上,穿着睡衣的老板随即关上窗拉上了窗帘。
我走在夜晚万籁俱寂的房顶间。
圆圆的月亮像是从夜空中钻出来的,楼房间洒满了冷色的月光。
眼前浮现出弁天的身影,去年秋天,也是在房顶间,她走在我前面。那个奇妙的夜晚,和我一起散步的是位强人所难的大美女,她让我为她摘下天上的月亮。而今晚我的对手,是个胖敦敦的幻术师大叔。
天满屋盘腿坐在违章建筑物平坦的屋顶上。
看起来像在喝酒赏月。
“真稀奇,这个时间竟然还有访客。”天满屋背对着我铿锵有力地说。
透过月光,他手中玻璃杯里的饮料呈诡异的焦茶色,即使在月光下看起来依然是很难喝的样子。这是天满屋自创的无酒精鸡尾酒“生剥”,里面加了味噌、可乐和腌萝卜。
“你不觉得月色很美吗?为今晚的月亮干杯!”天满屋说。
但我没有回应,而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改变了样貌。
让你见识见识我变身术的精髓。
天满屋惊讶地回过头来,一瞬间脸色血气尽失。
这时候他看到的,是宛如酒桶[13]般巨大的脸。仿佛往室户岬[14]的奇岩怪石上泼了红色油漆一般坑坑洼洼的脸上,西瓜大小的眼珠炯炯生辉,一排牙齿咧到耳根,蓬乱的头顶上生着两个犄角。
恰逢今年节分,为了实现弁天“想用豆子打鬼”的愿望,我变过一次鬼。[15]那次的经验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我信心倍增,凭我的能力再现的地狱恶鬼,肯定像在地狱中濡染了数百年一样有威严。
乍现的恶鬼,让天满屋吓破了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