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大文字纳凉船之战(第11/15页)

“哼!随你们,自己相亲相爱去吧。”老师说。

母亲顿时喜笑颜开,她拿了新的酒杯斟满红玉波特酒递给老师。

“不愧是老师,说话分量就是不一样!”母亲说。

“那是自然,我多伟大啊!”老师又得意起来。

我起身离开愉快的宴席,在摇晃的电车吊环间穿行,来到电车前方的驾驶席。从正面的窗口可以一览宏伟的夜景,五山送火已经接近尾声。

耳边传来二哥满足的声音。

“良辰美景啊,有趣即正义。”

“只可惜二哥一直保持着变身状态。”

“但我并不觉得寂寞啊,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我的身体也变得温暖。说实话,井底之蛙的生活啊,身体冰冷内心寂寥。”

“有趣即正义。”

我耳边听着家人愉快的喧闹声,眺望着眼前的夜景,回想起曾经位于这喧闹声中心的父亲。每当脑海中浮现父亲的身影,他大多都在笑。我从没见过笑得比父亲更开心的狸猫。即使笑出眼泪还一直在笑。我从没见过父亲哭,但是仔细想来,父亲不总是笑着流泪吗?那种笑法也是傻瓜的血脉使然吧。

这时二哥突然说:“哎呀,我觉得背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我去看看。”

“小心别掉下去啊。”

我从驾驶席的窗口爬到电车外侧,爬上车顶,晚风飕飕在我耳边吹过。我趴在滑不唧溜的车顶上定睛一看,像巨人骸骨一般耸立在黑暗中的集电器对面,放着一张豪华的长椅,只见弁天一身浴衣慵懒地坐在上面吹夜风。她俯视着夜景,略带倦容的脸庞被模糊的灯光映得青白。

“这上面的风很凉快呢,矢三郎,你也过来吧。”

我爬到她身边,她把手里正喝着的酒杯递给我,她的脚下还放着大瓶的伪电气白兰。我一口气将手中的伪电气白兰喝干。

“为什么二代目的长椅会在这里?”

“我想躺在这张舒服的长椅上看夜景。所以刚才去了那个人家里,他不在家,我就顺手搬过来了。”

“擅自将二代目的东西搬过来是不是不太好?”

“你这胆小鬼。”

“我本来就是。”

“现在我们的问题是什么?是我觉得舒不舒服!”

弁天模仿二代目的口气说话,然后嘴直接对着大瓶的伪电气白兰喝起来。伪电气白兰咕咚咕咚顺着她的喉咙流进胃里,似乎能看到她胃里升起苍白的火焰。弁天喝着酒,脸色越来越苍白。

“呐,矢三郎。我和二代目,你喜欢谁?”

“二位都是我很尊敬的天狗。”我小心翼翼地说,“狸猫的天性就是尊敬天狗。”

“我最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了,你要再这么说我就拿你涮锅。”

“……弁天大人,二代目是不是让你非常恼火?”

“哪有,我只是觉得有趣,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弁天一本正经地喃喃自语,眺望着视线下方的城市。

就在这时,突然,前方的车顶一端出现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接着露出在夜风中狂舞的一头白发,如枯槁的芒草一般。带着必死的决心往这飞行车顶上爬的,正是红玉老师。“弁天在那里吗?”老师的声音充满了喜悦,但是他越想爬却越爬不上来,“你等着,我马上上来。”

我慌忙跑过去,将老师拽上来。

这时弁天从长椅上起身,愉快地说:“看啊,矢三郎,你的朋友来了。”

只见夷川家的船正从后方靠近。

夷川家用伪电气白兰灌醉南都的狸猫、横刀夺爱抢去的飞天船,此刻正在京都的夜空中向我们直冲过来。船上装饰着明晃晃的灯饰,尽显出夷川家极致的低级趣味。

我从车顶上探出身,对车内的大哥他们说:“夷川来了!”

大哥他们从窗口探出头,七嘴八舌地评论道:“太难看了!”“品位低俗!”“愚蠢透顶!”

夷川家的飞天船船体整个涂成朱红色,船上装饰着熠熠生辉的圣诞风格灯饰,还挂了许多露天啤酒屋常挂的那种大红灯笼。桅杆上有一个霓虹灯板,依次闪现“英国绅士”“万事大吉”“全场满座”“广受好评”等桃红色字样。这本是一艘在遥远的奈良时代,穿越玄界滩[12]的狂风暴雨、直驱大陆的遣唐使船,有着无尽的光辉历史。无奈今晚,它曾经的威严荡然无存。夷川家用浮夸的装饰将船的原形破坏殆尽,不知廉耻地将自己的愚蠢昭告天下。

这艘寡廉鲜耻的船,很快就横在了我们的纳凉电车前。

身穿印有“夷川家”字样的桃色法被[13]的夷川亲卫队,一齐挤到右舷,借着酒劲开始对着我们指指点点、骂骂咧咧。要吵架谁怕谁啊。我站在伪睿山电车的车顶,“去死吧去死吧”一个劲地回骂过去。在这场毫无意义的对骂后,天下无双的傻瓜兄弟扒开夷川亲卫队得意扬扬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