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14/17页)
“米希尔,你疯了吗?”凯雷略微仰起身,咆哮道。
“别碰她,你这猪猡。”
“滚一边去。睡你的觉。”
“我说了,别碰她。”
“我碰她又咋了?她是叫了还是挣扎了?我只是想抱抱她,哄她入睡。你别多管闲事。”
“滚开,不然我砍了你。”
希瑞听到短刀与金属刀鞘的摩擦声。
“我没跟你开玩笑。”米希尔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模糊不清,“快滚,回男生那边睡去。马上。”
凯雷坐起身,低声咒骂一句,然后站了起来,快步走开。
希瑞的泪水滚落脸颊,而且越来越快,仿佛扭动的蛆虫在耳边的头发里乱爬。米希尔躺到她身旁,用兽皮轻轻盖住她。但她没帮希瑞整理凌乱的衬衣,任由它保持原样。希瑞又开始发抖。
“冷静,法尔嘉。现在没事了。”
米希尔身子温暖,散发着树脂和烟火的味道。她的手比凯雷小,更纤细,也更柔软,更温柔。但她的触碰让希瑞再一次全身僵硬,恐惧和厌恶又占据了她的身心,令她牙关咬紧,喉咙紧绷。米希尔躺在她身旁,保护似的抱着她,低声说着宽慰的话。但与此同时,她的小手也在不屈不挠地往下挪,像一只温暖的小蜗牛,镇定、自信而又坚决,而且很清楚自己的路线和目的地。希瑞感觉得到,像铁钳一样攫住她的厌恶和恐惧在慢慢退却。她的身体不断下沉,沉入温暖而潮湿的井底。现在她只能感觉到放弃与顺从。这顺从令她厌恶,令她羞愧,同时却也令她心情愉快。
希瑞轻柔又绝望地呻吟起来。米希尔的呼吸灼痛了她的脖颈,天鹅绒般湿润的双唇拂过她的肩膀和锁骨,又无比缓慢地向下滑去。希瑞再次呻吟起来。
“安静,猎鹰。”米希尔轻声说道,将手臂缓缓伸到希瑞的脖子下方,“你不再孤单了。再也不会了。”
***
第二天一早,希瑞在晨光中醒来。她小心翼翼地钻出兽皮,免得吵醒米希尔——她双唇分开,用前臂遮住双眼,仍在睡梦之中,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希瑞给女孩轻轻盖上兽皮,然后迟疑片刻,俯下身,在米希尔像刷子一样翘起的短发上轻柔地吻了一下。米希尔说了句梦话。希瑞擦掉脸颊上的一滴泪水。
她不再孤身一人。
其他耗子帮成员仍在熟睡,其中一个鼾声如雷,另一个放了个响屁。伊思克菈的手臂靠着吉赛尔赫的胸口,浓密的头发杂乱不堪。马儿喷着鼻息,跺着蹄子。一只啄木鸟在松树上啄得正欢。
希瑞跑到溪边,花了很长时间清洗,冰凉的河水让她瑟瑟发抖。她用颤抖的双手拼命地洗,想洗净那些不可能洗净的东西。泪水流下她的脸颊。
法尔嘉。
溪水泛起泡沫,绕过岩石,潺潺流向远方,流进雾气之中。
一切都流向远方,流进雾气。
一切。
***
他们是流浪儿。他们是战争、灾祸和轻蔑创造的怪异混合体。战争、灾祸和轻蔑让他们聚集到一起,又将他们甩到岸上,就像泛滥的河水把被石块打磨过的黑色木片甩上河岸。
凯雷在烟雾、火焰和血泊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一座遭受洗劫的要塞,躺在养父母和兄弟的尸体中间。他拖动身体,穿过遍地尸骸的庭院,然后撞见了瑞夫。瑞夫是讨伐部队的士兵,恩希尔·瓦·恩瑞斯皇帝派他们前来镇压艾宾的叛乱。围攻两天之后,讨伐部队夺取并洗劫了要塞,可随后,瑞夫的战友就抛弃了他,尽管他当时还能喘气。对尼弗迦德特殊部队的杀手来说,他们可没有照顾伤者的习惯。
一开始,凯雷打算杀掉瑞夫,但他不愿孤单一人。而瑞夫和凯雷一样,当时只有十六岁。
他们舔舐彼此的伤口,一道抢劫并杀了一个税吏,一道在酒馆里痛饮啤酒,骑着抢来的马在村庄穿行,把剩下的钱扔得到处都是,同时大笑不止。
他们一道躲避尼西尔团和尼弗迦德人的巡逻队。
吉赛尔赫是个逃兵。他逃离的也许是跟艾宾叛军结盟的吉索领主的军队,但只是“也许”,因为他也不清楚抓壮丁的家伙究竟想要他参加哪支部队。他当时喝得烂醉,醒来后尝到教官的第一顿鞭打,于是就逃跑了。起初他独自游荡,等尼弗迦德人粉碎了叛军的势力,森林里又出现了许多难民和逃兵。他们很快结成几个匪帮,吉赛尔赫加入了其中一个。
匪帮劫掠并烧毁村庄,攻击护卫队和运输车队,但在尼弗迦德骑兵队的穷追猛打之下,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少。在一次逃亡中,匪帮在密林里遇到几个森林精灵,并因此遭遇了毁灭:无形无影的死亡化作来自四面八方的灰色利箭,伴着嘶嘶的破空声朝他们扑来。有支箭射穿了吉赛尔赫的肩膀,把他钉到树上。第二天早上,一个名叫安雅维迪恩的精灵拔出箭头,帮他包扎好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