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太平洋 The Pacific Ocean(第3/67页)
“加拿大,我来了!”我大喊,雨水将我淋得透湿,让我感到冷飕飕的。我感到自己很勇敢。天还黑着,但是已经有足够的光亮可以让我看清楚了。那是地狱之光。大自然可以上演令人激动的剧目。舞台那么广阔,灯光那么夸张,临时演员多得不可胜数,制造特技效果的预算完全没有限制。我前面是风与水的奇观,是感官的地震,甚至好莱坞也编排不出。但是地震在我脚下停止了。我脚下的地是坚实的。我是安全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的观众。
我是在抬头看见桥楼上的救生艇时才开始担心的。救生艇并不是垂直地悬挂着。它面朝船倾斜,与吊艇柱形成了一个角度。我转过身,看看自己的手。指关节发白。我并不是因为天气恶劣才紧紧抓住栏杆的,而是因为如果不抓紧我就会跌倒。船在朝另一面,即朝左舷倾斜。倾斜度虽然不大,却足以让我感到吃惊。当我朝船外看去时,发现斜坡不再陡直。我能看见巨大的黑色的舷侧。
一阵寒战传遍我全身。我肯定那确实是一场暴风雨。该回到安全的地方去了。我松开手,匆匆走到船壁,走过去把门拉开。
船里有噪音。机器构造的低沉呻吟声。我绊了一下,摔倒了。没有受伤。我爬了起来。我扶住栏杆,一步四级,朝楼梯井下跑去。刚跑下一层,我就看见了水。很多水。水挡住了我的路。水像喧闹的人群一样从下面涌上来,汹涌着,翻滚着,冒着泡泡。楼梯消失在了黑暗的水中。我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水是怎么回事?水是从哪里来的?我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心里充满了恐惧和疑惑,不知道下面应该做什么。我的家人就在下面。
我跑上楼梯,跑到了主甲板上。天气不再令我感到乐趣。我非常害怕。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清楚了:船倾斜得很厉害。纵的方向也不平。从船头到船尾出现了明显的倾斜。我朝船外看去。水看上去离我们没有八十英尺。船在沉。我简直无法理解。这就像月亮着火一样令人无法相信。
高级船员和普通船员都在哪里?他们在做什么?在靠近船头的地方,我看见几个人在黑暗中奔跑。我想我还看见了动物,但是我把这当做是雨和影子造成的幻觉,并没有在意。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会把分隔栏顶上的活板抽开,但是在任何时候动物都是不能离开笼子的。我们运的是危险的野生动物,而不是农场上的家畜。我想我听见有人在叫喊,就在我头顶上,在桥楼上。
船晃了一下,发出了那种声音,那种巨大的金属打嗝般的声音。那是什么声音?那是人类和动物抗议即将到来的死亡而一起尖叫吗?是船自己正在完蛋吗?我摔倒了。又爬了起来。我再一次朝船外看去。海面在上升。海浪正向我们靠近。我们正迅速沉没。
我清楚地听见猴子的尖叫声。什么东西正在摇晃甲板。一只白肢野牛——印度野牛——突然从雨中冲出来,从我身边冲过去,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它受了惊吓,变得狂怒,无法控制。我看着它,惊愕不已。天啊,究竟是谁把它放出来了?
我跑上楼梯,朝桥楼跑去。高级船员就在那儿,他们是船上惟一会说英语的人,是我们命运的主宰,是能纠正这个错误的人。他们会解释一切的。他们会照顾我和我的家人。我爬上中间的桥楼。右舷没有一个人。我跑到左舷。我看见三个人,是普通船员。我跌倒了。又爬起来。他们正在朝船外看。我叫起来。他们转过身来。他们看看我,又互相看看。他们说了几句话。他们迅速朝我走来。一阵感激和宽慰涌上我的心头。我说:“感谢上帝我找到你们了。发生了什么事?我很害怕。船底有水。我很担心我的家人。我去不了我们船舱的那层了。这是正常的吗?你们认为……”
这些船员中的一个把一件救生衣塞进我怀里,大声用中文说了些什么,我的话被打断了。我看见救生衣上挂了一只橘黄色的哨子。他们正用力朝我点头。当他们用强有力的臂膀抓住我,把我举起来时,我没觉得什么。我以为他们是在帮我。我太信任他们了,当他们把我举到空中时,我心里充满了感激。当他们把我从船上扔出去时,我才感到怀疑。
39
我像跳蹦床一样,弹落在半卷起来盖住船下面40英尺的救生艇的油布上。我没有受伤,这真是个奇迹。我把救生衣弄丢了,但哨子还在我手里。救生艇被放下去一半,挂在那儿。它朝远离吊艇柱的方向倾斜着,在距离海面20英尺的地方,在暴风雨中荡来荡去。我抬起头。两个船员正低头看着我,发疯一般指着救生艇大叫。我不明白他们想要我做什么。我以为他们会跟在我后面跳进来。但他们却掉过头去,一脸的恐惧。这时这只动物在空中出现了,用赛马一般优雅的动作跳了下来。斑马没有跳到油布上。这是一匹雄性格兰特斑马,体重五百多磅。它哗啦一声重重摔在最后面一张坐板上,砸碎了坐板,把救生艇砸得左右摇晃。它叫出了声来。我以为会听见类似于驴叫或马嘶的声音。完全不是。只能说那是一阵吠叫,夸——哈——哈,夸——哈——哈,夸——哈——哈,声音因为痛苦而极其尖利。这只动物的嘴张得大大的,站得笔直,浑身发抖,露出了黄色的牙齿和暗粉色的牙床。救生艇掉了下去,我们撞进了沸腾的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