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太平洋 The Pacific Ocean(第39/67页)

如果说我作为公海驯兽师的学徒期已满,而我还活着,那是因为理查德·帕克并不是真的想袭击我。老虎,其实是所有动物,并不喜欢用暴力来解决纠纷。动物互相搏斗的目的是杀死对方,同时它们也明白,自己也可能被杀死。冲突的代价是巨大的。因此,动物有一套完整的警告信号系统,以避免最后摊牌,而且,只要它们感到自己可以退缩,便立刻这么做。老虎很少不发出警告就袭击另一只食肉动物。典型的情况是,它们会迎面向对手冲去,一边发出咆哮声和吼叫声。但是在情况变得不可挽回之前,老虎会突然停住不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的声音。它会估计一下形势。如果结论是威胁并不存在,它就会转身离去,感到自己的意图已经表明了。

理查德·帕克四次向我表明了他的意图。他四次用右爪打我,把我打到海里去,四次都让我丢了盾牌。在他袭击之前,袭击的时候和袭击之后,我都很害怕,因为害怕而在小筏子上颤抖很长时间。最后,我学会了理解他向我发出的信号。我发现他用耳朵、眼睛、胡须、牙齿、尾巴和喉咙在说一种简单的、十分清晰有力的语言,告诉我他下一步会做什么。我学会了在他举起爪子之前就退回去。

后来,我表明了我的意图。我站在舷边,小船摇晃着,我的单音节的语言从哨子里吹了出来,而理查德·帕克在船底呜咽着,喘息着。

第五只盾牌在后来训练理查德·帕克的过程中一直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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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大的愿望——除了得救之外——就是能有一本书。一本厚厚的书,讲的是一个永远没有结束的故事。一本我可以一遍又一遍地读,每读一遍都有全新的见解和鲜活的感受的书。唉,可惜救生艇上没有经文。我是郁郁寡欢的阿朱那,坐在被毁坏的凯旋战车里,却没有克利须那出言相助〔3〕。第一次在加拿大一间旅馆房间里的床头柜上看见一本《圣经》的时候,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第二天我就给基甸国际寄去一笔捐款,同时附了一封短信,请求他们把活动范围扩大到所有地方,而不仅仅局限于旅馆房间,让那些身心疲惫的旅人能够入眠;也不仅仅留下《圣经》,还要留下其他神圣的作品。我想不出比这更好的传播虔诚信仰的办法。没有讲坛的威吓,没有恶教堂的谴责,没有同行的压力,只有一本经文静静地等着和你打招呼,温柔而有力,就像小姑娘在你颊上的一吻。

海龟的确很好抓……

这一掌把我从船上打飞了出去。

至少让我有一本好小说吧!但是只有求生指南。在这苦难的历程中,我一定已经读过一万遍了。

我记日记。这本日记读起来很困难。我把字写得尽量小。我担心纸会用完。日记里没有华丽的词藻。潦草地涂写在纸上的字试图记录震撼我的事实。我是在“齐姆楚姆”号沉没大约一个星期以后开始记日记的。在那之前我太忙,注意力被太多的事情分散了。一天天的记录没有标日期,也没有标页码。几天,几个星期的事情,都写在一页纸上。我谈论的事情你们能够预料得到:关于发生的事情和我的感受,关于我抓住了什么和没有抓住什么,关于大海和天气,关于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法,关于理查德·帕克。全都是非常实际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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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进行根据现在的情况而改变的宗教仪式——没有牧师也没有圣餐主持的一个人的弥撒,没有神像的得福仪式,用海龟肉做惠赐的礼拜,向安拉祈祷却不知道麦加在哪里,阿拉伯文也说错了。这些给了我安慰,这是肯定的。但是这很难,噢,真的很难。信仰上帝就是敞开心胸,就是不受拘束,就是深深的信任,就是爱的自由行动——但有时候要去爱太难了。有时候我的心因为愤怒、忧伤和疲惫迅速地沉下去,我真担心它会一直沉到太平洋底,我没有办法再把它提起来了。

在这样的时刻,我努力让自己高兴起来。我会摸着用衬衫碎片做的包头巾大声说:“这是上帝的帽子!”

我会拍着自己的裤子大声说:“这是上帝的衣服!”

我会指着理查德·帕克大声说:“这是上帝的猫!”

我会指着救生艇大声说:“这是上帝的方舟!”

我会摊开双手大声说:“这是上帝的宽广土地!”

我会指着天空大声说:“这是上帝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