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TWO 太平洋 The Pacific Ocean(第61/67页)

我轻手轻脚地朝池塘走去,刚好来得及目睹沼狸在游泳——真的是在游泳——一边把许多鱼抓上岸来,抓上来的还不是小鱼。其中有几条是鲯鳅,这种鱼在船上绝对会是一顿盛宴。它们比沼狸大得多。我不能理解沼狸怎么能抓住这么大的鱼。

就在沼狸把鱼从池塘里拖出来,表现出真正的团队合作技巧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所有鱼毫无例外地都已经死了。是刚刚死的。沼狸正把并非它们杀死的鱼拖到岸上。

我在池塘边跪下来,把几只兴奋的湿漉漉的沼狸拨到一边。我碰了碰池水。水比我估计的要凉。有一道水流在把冷一些的水从底下带上来。我用手捧起一捧水放到嘴边,呷了一口。

是淡水。这解释了为什么鱼会死——当然,把一条咸水鱼放在淡水里,它会被腌得肿起来,然后死去。但是生活在海里的鱼到淡水里来干什么呢?它们是怎么来的呢?

我从沼狸中间穿过,来到另一个池塘边。这里的池水也是淡水。再去另一个池塘;情况一样。第四个池塘也是一样。

这些都是淡水池塘。这么多淡水是从哪里来的呢,我问自己。答案很明显:从海藻来。海藻自然地、持续不断地将海水脱盐,这就是为什么它里面是咸的而表面却有淡水的原因:淡水正从里面渗出来。我没有问自己海藻为什么要这么做,怎么做,或者盐水到哪里去了。我的大脑已经不再问这样的问题。我只是大笑起来,跳进了池塘里。我发现自己很难浮在水面上;我还很虚弱,没有足够的脂肪让自己浮起来。我抓住池塘边。在纯净、清洁、没有盐分的水里洗澡,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表达。在海上漂流了这么长时间,我的皮肤已经变得像一层厚厚的兽皮,我的头发又长又乱,其油亮的程度简直可以和捕蝇带相媲美。我感到甚至灵魂都被盐腐蚀了。于是,在一千只沼狸的注视下,我将自己浸泡在水中,让淡水将污染我的每一粒盐晶体都融化掉。

沼狸转过脸去。它们行动一致,在同一时间转向同一个方向。我从水里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是理查德·帕克。他证实了我的怀疑,那就是这些沼狸世世代代都没有见过食肉动物,因此有关安全距离、逃跑、单纯的恐惧的所有概念已经在基因遗传中被淘汰了。他从沼狸群中跑过,吞下一只又一只沼狸,鲜血从他嘴边滴了下来,他身后留下一道谋杀与暴力的痕迹,而这些沼狸们,和老虎脸贴脸,却在原地跳上跳下,仿佛在说:“该我了!该我了!该我了!”以后我还会一次又一次地看见这样的情景。这些沼狸的生活中只有看池塘和啃海藻这两件事,什么都不能分散它们做这两件事的注意力。无论理查德·帕克在大吼一声扑上去之前用老虎的精湛技艺悄悄接近,还是满不在乎地没精打采地走过,对它们来说都一样。它们不会受打扰。温顺的天性占了上风。

他杀死的沼狸超过了自己的需要。他杀死它们,却并不吃。在动物身上,猎杀的强烈欲望和吃的欲望是截然分开的。这么长时间没有猎物,而现在又突然有了这么多猎物——他被压抑的本能猛烈地释放了出来。

他离我很远,对我没有危险。至少现在没有。

第二天早上,他走了之后,我把救生艇打扫了一遍。这太有必要了。船上堆满了人和动物的骨架,还有数不清的吃剩下的鱼和海龟,那幅景象我就不描述了。那堆散发着恶臭的令人恶心的东西全都被我扔到海里去了。我不敢到船板上去,害怕给理查德·帕克留下我来过的明显痕迹,因此我只能站在水里,用鱼叉把这些东西从油布上或船舷上捅下去。鱼叉无法清除的东西——臭气和污迹——被我用一桶桶水冲洗掉了。

那天晚上,他走进干净的新窝,并没有什么反应。他爪子里抓着好几只沼狸,这些沼狸都被他在夜里吃掉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整天吃喝,洗澡,观察沼狸,走走,跳跳,休息休息,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壮起来。我跑起来更加平稳自然,这使我的心情愉快极了。我的皮肤痊愈了。疼痛消失了。简单地说,我恢复了活力。

我在岛上勘察了一番。我想要沿岛走一圈,但放弃了。我估计小岛的直径有六七英里,也就是说周长大约有二十英里。我所看见的景象似乎说明海岸的地形特征没有变化。到处是令人目眩的绿色,到处是同样的山脊,同样的从山脊伸向海里的斜坡,同样的零星分布的稀疏树木打破了单调。在勘察海岸之后,我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海藻的高度和密度是随天气变化而变化的,因而小岛本身的高度和密度也随天气变化而变化。在非常炎热的天气里,海藻缠结得更紧更密,小岛变高,山脊更高,爬上去更陡。这不是一个迅速变化的过程。只有持续好几天的炎热天气才能引起这一变化。但变化肯定发生了。我相信这是为了蓄水,也是为了海藻表面少暴露在阳光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