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第20/28页)

老鹰趴在壁炉前破旧的小地毯上。它喝过些水,还吞下几条生肉。格兰妮对着水嘀咕了些咒语,通常这是为了糊弄病人,可谁知道呢,没准儿里头还真有些法力。

可它仍然没有流露出哪怕一点点智力的迹象。

她有些疑惑,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要找的那只鸟。格兰妮冒着再被啄一口的危险紧紧盯住老鹰的眼珠。她拼命说服自己,在那双邪恶的橙色眼睛深处,在目力几乎难以企及的地方,的的确确存在着那么一点奇异的闪光。

她在老鹰的头脑中搜索。老鹰的意识还在,生动而尖锐,没有问题,但那里还有些别的东西。当然,心灵是没有颜色的,但老鹰的意识仿佛是一缕缕的紫色,而在它们周围和中间,还夹杂着几缕微弱的银色。

心灵能塑造身体,可惜艾斯卡明白得太晚了。借体是一回事,但如果谁真想要窃取另一种形态,是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格兰妮坐下来,前后摇晃。她知道自己是无能为力了。她无法把纠结交错的精神分开,锤顶山区的任何人都办不到,就连——

她抬起眼睛,倒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或许只是由于空气的质地发生了某种变化。是法杖。它不计前嫌,回到了小屋里。

“不。”格兰妮坚定地说。

然后她想:我这么说究竟是为了谁好?我自己?这儿有力量,但不是我的那种力量。

可附近再找不出别的力量了。即使用这种力量,现在恐怕也已经太迟了。

甚至也许从来都不够早。

她再次把手伸向大鸟的脑袋,安抚它的情绪,驱散它的恐惧。老鹰由着她把自己提起来,别扭地坐到她手腕上。它收紧爪子,划破了格兰妮的皮肤。

格兰妮拿起法杖走上楼梯,来到那间低矮的卧室里。艾斯卡躺在狭窄的小床上,头顶是老旧的天花板。

她让老鹰站在床栏杆上,把注意力转向法杖。被她一瞪,法杖上的雕刻再次变幻起来——它们从没显露过自己真正的样子。

格兰妮对力量的运用并不陌生。她很清楚,自己依赖的是温和的压力,是巧妙的掌控方向。当然,她不会这么说自己——她只会说,只要知道该往哪儿看,你总能找到可以发力之处。法杖蕴含的力量粗犷、强烈而纯粹,是从塑造宇宙之力中蒸馏出的魔法。

她必须付出代价。凭着格兰妮对巫师的了解,这代价是不会低的。可你要是总在价钱上犹豫不决,又上商店来干吗呢?

她清清嗓子,天晓得接下来该怎么办?也许她可以——

一股力量像半块砖头一样结结实实地击中了她。她感到自己被抬了起来,往下看时,却惊讶地发现双脚仍牢牢地站在地板上。她试着往前迈一步,结果魔法喷发到她周遭的空气中。她伸手想扶住墙壁,结果古老的木条在她手下骚动,竟长出了新叶。一股魔法的旋风在屋里打着旋,卷起灰尘,赋予它们短暂的生命,让它们显示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形态;盥洗架上本来放着水壶和脸盆,上头还描绘着特别动人的蔷薇花蕾图案,现在也碎成了一片一片的,而它们那位待在床底下的姐妹,“卧房经典瓷器三件套”的老三,则化作某种可怕的东西,鬼鬼祟祟地溜了。

格兰妮开始骂骂咧咧,又很快改变了主意,因为她发现自己口里的话全都绽放成了镶着七彩花边的云朵。

她低头看看艾斯卡和老鹰,他们对眼前的一切似乎毫无反应。她努力集中精神。

她溜进老鹰的脑袋里,再次看见了意识的丝线,银色的细丝紧紧缠绕着紫色,二者显示出共同的形状。但现在她能看到丝线的尽头,只需小心翼翼地在这里一推或是一拉,就能把它们分开。形势是那么显而易见地好转,她听到自己放声大笑,笑声化作弯弯曲曲的橙、红两色阴影,消失在天花板里。

时间渐渐流逝。虽然力量在她脑中悸动,但这仍旧是件令人精疲力竭的苦差事,就跟在月光下穿针引线差不多。现在,格兰妮终于抓住了一把银色,她仿佛置身于一个迟缓、沉重的世界中,慢慢地将这把银色朝艾斯卡抛去。它化作一片云,像旋涡一般旋转着消失了。

她意识到一种尖锐的嘁嘁喳喳声,视野边缘还有阴影出没。唉,这种事迟早要发生的。它们来了,魔法的喷发永远会吸引它们。你只能学着视而不见。

格兰妮醒了,发现自己倚在门上,明亮的阳光刺痛她的双眼,她全身都像害了牙周炎。

她盲目地伸出手去,摸到盥洗架的边缘,借力坐了起来。水壶和脸盆完好无损,对此她倒并不太吃惊;可是,好奇心战胜了疼痛,她飞快地朝床底下瞄了一眼。没错,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