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我的安塞尔(第10/10页)
影子关上前门。房间里很冷,闻起来有一种人已离开去别处生活、但他们吃过的食物和梦想依然留存的味道。他找到温度调节器,调到二十一摄氏度,然后走进小厨房,检查一下抽屉,又打开鳄梨黄色的冰箱,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这也毫不奇怪。至少冰箱里闻起来很干净,没有灰尘积存的味道。
厨房旁边是个很小的、只有一张空床垫的卧室,旁边紧挨着一间更小的几乎只有淋浴隔间的浴室。马桶里漂着一个陈旧的烟头,纸已经变成棕色。影子把烟头冲掉。
他在柜子里找到床单和毯子,铺好床。接着,他脱下鞋子、外套夹克衫和手表,穿着衣服爬上床,根本不知道要过多长时间才能让自己暖和起来。
房间里的灯关掉了,周围一片宁静,只有冰箱的嗡嗡声和房子里某处传来的收音机的声音。他在黑暗中静静地躺着,在长途巴士上睡了那么久,再加上饥饿、寒冷、新床,还有过去几周疯狂的经历,不知道今晚还能不能睡着。
在寂静中,他听到外面有东西折断的声音,像枪声一样响亮。他想也许是树枝,也许是冰。外面正在结冰。
他不知道在星期三来找他之前,自己必须在这里等待多久。一天?还是一周?不管等多久,他知道自己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找些可以专心致志去做的事情。他可以重新开始锻炼身体,还可以继续练习硬币戏法,直到手法纯熟为止(练习所有戏法,有人在他脑中悄声细语,但不是他自己的声音,但千万不要练习那一个,不要练习可怜死去的疯子斯维尼教你的那一个,他死于泄露秘密、寒冷、被人遗忘和不再被人需要。千万不要练习那个戏法,不要那一个)。
不过,他可以感觉到,这是一个很好的镇子。
他想起自己刚到开罗市的那天晚上做过的梦,不知道那是否真的只是个梦。他还想起了卓娅⋯⋯见鬼,她的名字到底是什么?那个属于午夜的妹妹?
然后,他想到了劳拉⋯⋯
一想到她,他的脑中仿佛打开一扇窗户,他可以看见她。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他可以看见她。
她正在鹰角镇里,站在她妈妈家的大房子的后院里。
她站在寒冷中,她再也感觉不到寒冷,没有任何感觉。她站在房子外面,那是她妈妈在1989年用劳拉爸爸的人寿保险金买的,她爸爸哈维・马克卡贝在上厕所的时候死于心脏病。她看着房子里面,冰冷的手抚摩着窗户玻璃,呼吸没有在玻璃上留下任何雾气,她凝视着她母亲,还有从得克萨斯州赶回家过节的姐姐、姐夫和孩子们。劳拉就这样孤零零地站在房子外面的黑暗中,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泪水刺痛了影子的眼睛,他在床上翻了一个身。
他想到星期三。刚刚想到他,又有一扇窗被打开,他从六号旅馆的房间角落里向外凝视。昏暗的房间里,有两个身影纠缠在一起。
他感觉自己就像偷窥狂,立刻将思绪从转开,转回到自己身上。他可以想象巨大的黑色翅膀重重地拍打着,穿越黑夜向他飞来。他可以看到在他身下延展开的湖面,看到从北极刮来的风,将寒冷的呼吸吹到地面上,将所有的液体都冻结成冰,用比尸体冰冷几百倍的冰冷手指四处探查。
影子的呼吸逐渐变得轻浅起来,他不再觉得寒冷。他可以听到外面风声渐起,围绕房屋哭嚎尖啸。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可以听到风中有人在说话。
在哪里住都是住,他觉得住在这里就很好。然后,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