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10/13页)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房间的门会打开,穿炭灰色西装的男人会离开房间,他和警卫们一同穿过外面的走廊,脚步踏在印有字母组合的地毯上,没有一丝声音。所有的钱都装在保险箱内,推送到赌场内部的停车场,在那里装进装甲车。车库的坡道闸门打开,装甲车驶入拉斯维加斯清晨的街道。而穿炭灰色西装的男人,在没有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穿过大门,闲逛着走出坡道闸门,走到外面的人行道上,对身边那栋仿纽约式样的建筑看都懒得看一眼。

拉斯维加斯已经成为一个只有在孩子们的图画书里才能看到的梦幻城市——这里耸立着一座故事书中才有的城堡,那里屹立着一座狮身人面像的黑色金字塔,金字塔尖朝夜空射出一道耀眼的白光,仿佛是飞碟降落的指引光。到处都是霓虹灯组成的视觉奇迹,还有闪烁的荧光屏在随时报告快乐的消息和某人的好运气,宣告某位歌手、喜剧演员或魔术师将进行演出或者即将到来的信息。所有灯光都在闪烁着、召唤着、邀请着人们进入赌场,参与狂欢。每隔一小时,一座火山都要喷发出光束和火焰;每隔一小时,一艘海盗船都要在海战中爆炸,沉入海底。

穿炭灰色西装的男人沿着人行道逍遥自在地缓缓走着,感受着金钱在整个城市里的流动。如果是夏天,这里的街道将被太阳炙烤得发硬,但他经过的每家店门前都凉爽宜人,那是室内空调传出来的冷气,它们将吹走他脸上的热汗。但现在是沙漠地区的冬季,是他所喜欢的干冷天气。在他的脑中,金钱的流动组成了一个漂亮的矩阵,一个由流动的光线组成的三维立体图。他发现,这个沙漠城市吸引人的地方就是移动的速度,钱从一个地方流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人的手中流到另一个人的手中。对他来说,这一切就仿佛一股高速奔腾的急流,吸引他上街走动,感受这股急流。他对此几乎已经沉迷上瘾。

一辆出租车在街上慢慢跟着他,保持着距离。他没有注意到它,也没有想到要注意它,因为他自己是如此不引人注意,所以被人跟踪这件事情是难以置信的。

现在是凌晨四点,他发现自己闲逛到一家带赌场的酒店,这家赌场已经落伍三十年了,但它仍在营业。等到明天或者六个月后,人们会用定向爆破将它炸掉,然后在原址上建造一个新的快乐宫殿,永远遗忘过去的它。这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记得他。大厅里的酒吧俗气而安静,空气中弥漫着陈年香烟的蓝色烟雾,楼上的贵宾室里,某人正准备投下几百万美元赌一局扑克。穿炭灰色西装的人坐在吧台旁,位置正好在隔着几层楼的楼上赌局的正下方,就连女侍者都没有注意到他。酒吧里正在放《为什么他不是你》的歌曲,但几乎听不到声音。五个猫王的模仿者,每个人穿着不同颜色的舞衣,正在看酒吧电视里重播的晚间橄榄球比赛。

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身材高大的人,坐在穿炭灰色西装的人的桌旁。女侍者立刻注意到了他,却依然没有发现穿炭灰色西装的人。这个女侍者非常消瘦,不怎么漂亮,而且有厌食倾向,她正在默默倒数着下班的时间。她直接走过来,职业性地微笑着。他冲她咧嘴一笑。“你看上去真漂亮,我亲爱的,真高兴看到你那双漂亮的眼睛。”他的话中隐含着挑逗意味,她冲他笑得更开心了。穿浅灰色西装的人为自己点了一杯杰克・丹尼威士忌,为坐在他旁边的穿炭灰色西装的男人点了一杯拉菩酒加苏打水。

“要知道。”酒端上来之后,穿浅灰色西装的人开口说,“在这个该死的国家的历史上,最出色的一句诗出自加拿大・比尔・琼斯之口。1853年,他在柏顿罗兹市玩牌,结果在一场作弊的法罗纸牌赌博中被人坑骗了钱。他的朋友乔治・迪瓦罗把比尔拉到一边,问他难道看不出来那场赌局是骗人的吗。加拿大・比尔叹一口气,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知道,可这是这里唯一的游戏呀。’说完,他又回去接着玩了。”

黑色眼睛不信任地凝视着这个穿浅灰色西装的人,穿炭灰色西装的人回答了句什么。穿浅色西装的人留着微带红色的灰色胡须,他听完摇了摇头。

“你看,”他说,“威斯康星州发生的事情,我很抱歉。不过我把你们大家都平平安安地带出来了,是不是?没有任何人受伤。”

穿炭灰色西装的人喝了一口酒,品尝着,那种威士忌带着一丝沼泽的味道。他问了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一切都变化得比我预期的更快。所有人都对我雇来跑腿当差的那小子挺感兴趣的——我让他待在外面,在出租车里等着。你愿意加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