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第10/57页)

中间人忍住没有笑。“别介意,小姑娘。你从哪儿来?”

有人重重地撞在我背上。我用肩膀向后一推,只听到有个醉汉撞到了附近的酒桌,酒水撒了一地,而他粗鲁地抱怨了几声,随后便躺倒在地上。

“从巴黎来。”我告诉中间人。

“巴黎?”他从嘴里取出烟斗,一条口水滴到了桌上,而他沾着口水画了个箭头。“我敢说,你来自更体面的那部分巴黎,光从你的样子就能看出来。”

我一言不发。

他把烟斗塞回嘴里。他粉红色的牙龈又咀嚼起来。“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埃莉斯。”我告诉他。

“没有姓?”

我摆出不置可否的表情。

“你是怕我认出你的姓氏么?”

“我看重自己的隐私,仅此而已。”

他又点点头。“好吧,”他说,“我想我可以帮你找到一位船长。事实上,我跟我的朋友们正打算去找那位呢。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去?”

他做出像是要起身的动作……

这不对头。我绷紧身体,聆听着周围的喧嚣,被酒客们推来挤去,但仍旧保持着镇定。我微鞠一躬,目光片刻不离那三人。“感谢你们抽出时间,先生们,但我改主意了。”

中间人露出吃惊的表情,随后咧嘴一笑,露出更多发黑的牙齿。这就是小鱼看到的表情——将要吃掉它的大鱼露出的表情。

“改变主意了?”他说着,左右看了看他那两位身材高大的同伴,“这话什么意思?听起来像是你决定不去伦敦了?还是说你觉得我和我的朋友们不像常出海的人?”

“差不多吧。”我说着,装作没有注意到他左边那人把椅子向后推了推,而他右边那人以难以察觉的幅度身体前倾。

“你怀疑我们,是吗?”

“也许吧。”我扬起下巴,承认道。我将双臂交叠在胸前,同时也让右手更加接近短剑的剑柄。

“这又是什么原因呢?”他问。

“噢,首先,你没问过我能负担多贵的船费。”

他又笑了起来。“噢,你肯定有办法挣出这笔钱的。”

我装作没听懂他的话。“噢,没关系,感谢你们回答我的问题,但我还是自己去找船吧。”

他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我们已经决定帮你找船了。”

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再次浮现。“我该走了,先生们。”我说着,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身,开始穿过人群。

“不,你不能走。”中间人说着,挥了挥手,他的两条走狗立刻朝我扑来。

那两人站起身来,将手伸向腰间的佩剑。我向侧后方退去,拔出剑来,朝着前方那人挥了挥,他们立刻停下了脚步。

“哎呀。”其中一个说。他们两个开始放声大笑,这让我有些惊慌。在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那一刻,中间人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把弧形匕首,而他的打手之一止住笑声,走上前来。

我本想用剑逼退他,但我的动作不够坚定,周围的人又太多了点。我本该划破他的脸以示警告,但我的剑却落了空。

“看来你没少练剑啊。”

但事实并非如此。在将近十年的学校生活中,我几乎完全没练习过剑术,虽然在某些夜晚,等寝室的其他女孩都睡着以后,我会取出藏在隐蔽处的那只礼物盒,打开盒盖,审视那把钢剑,用手指抚摸铭刻在剑身上的文字,但我很少拿着剑去僻静的地方练习。我只能保证自己没有完全忘记用剑的技巧,但生疏是肯定的。

面对那三人,我慌了手脚——原因也许是我的技艺生疏,也许是实战经验的欠缺,又也许两者兼有。总之在当时,让我倒在潮湿发臭、满地木屑的酒馆地板上的,并非让人眼花缭乱的剑招,而是那两个走狗之一双手的一推。他看出我只是在虚张声势。我的身后躺着那个早先被我撞倒的醉汉,而我在推力下后退一步,脚踝撞上了他,随后失去了平衡。下一瞬间,我就倒在了他身上。

“先生。”我说着,希望自己的绝望能穿透酒精的遮蔽传入他的耳中,但他双眼呆滞,脸上也沾满了酒液。下一秒钟,我痛得尖叫起来,因为有只靴跟踩在我的手背上,然后用力碾压,迫使我松开了剑柄。另一只脚踢开了我心爱的短剑,我翻了个身,想要起身,但有双手抓住我,把我拉了起来。我绝望的目光从退到一旁的人群——大多数人都在笑着看戏——转向倒地的醉汉,再转向我那把被人踢到桌下的短剑。我奋力挣扎。中间人站在我的面前,挥舞着匕首,露出阴森的笑容,牙齿仍旧咀嚼着烟管。我听到身后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感觉到了冷风的吹拂。他们拖着我步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