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埃莉斯·德·拉·塞尔的日记(第56/57页)
在恐慌中,比内尔丢下了他的剑。他摸索着在脖子上收紧的绞索,发出近似鼾声的噪音,他脸色发红,双眼开始凸出。接着他的身体被向上提起,靴尖刮擦着地面。
我挥刀砍向缠住比内尔脖子的肠线,但与此同时,袭击我的人猛地一拽,而我只能无助地被他拉开,看着他被拉向更高处,舌头伸出,眼球也凸出到难以置信的程度。我抬起头,看到阳台上的那两个黑影,他们操纵着肠线,就像操纵着两只木偶。
但我相当走运,因为尽管我难以呼吸,但我的衣领仍旧卡在肠线和我的脖子之间,让我能够维持足够的意识,再次挥动弯刀。只是这次,我瞄准的并非缠住让·比内尔脖子的肠线——因为我的刀根本够不着他——而是我自己脖子上的。
我切断肠线,然后无力地趴在地上,大口喘息。但在下一瞬间,我躺倒在地,拔出手枪,双手握住枪柄,拨开击铁。我瞄准上方的阳台,然后开了火。
枪声在庭院里回荡,也立刻有了效果:让·比内尔的身体像麻袋那样坠落下来,死状可怖。阳台上的那两个身影放开肠线,消失在我的视野里。这次袭击结束了——但只是暂时的。
屋子里传来叫喊声和奔跑声。透过那道双开大门的玻璃窗,我确信自己看到了那个男仆。他站在阴影里,看着挣扎着起身的我。我不由得思索起来:除了阳台上那两个杀手以外,外加地窖里的两三个以外,里面还有多少人?在我的左方,另一扇门开了,两个长裤汉打扮的打手冲了出来。
噢。这么说至少还有这两个。
我听到一声枪响,然后一发铅弹从我脑袋的侧面飞过。没时间上弹了。除了逃跑以外什么都来不及。
我跑向某条嵌入墙壁的长凳,长凳边是一棵大树。我踩在长凳上,然后纵身跃起,落在一根低矮的树枝上,却不小心撞上了树干。
我的身后传来一声叫喊,然后是第二声枪响。我抱住树干,而那发铅弹埋进了我的两根手指之间。真走运,埃莉斯,你可真走运。我开始攀爬。有只手抓住了我的靴子,但我奋力踢开,然后不顾一切地往上爬,希望能顺着树爬到墙顶。
我从树上爬到墙头上。但我低头看去,发现那两个人从大门跑了出去,正在墙的那边抬头看我,同时咧嘴大笑。那笑容是在说“抓住你了”。
他们觉得自己守在下面,而另外几个人从我身后包抄就能困住我。他们以为我已经走投无路了。
所以我做了最出乎他们意料的事。我朝他们跳了下去。
我的体格并不魁梧,但我穿着厚实的靴子,手里有把弯刀,还有出其不意的优势。我在跳下的过程中一刀刺穿了对手之一的脸,然后松开刀柄,旋身踢出一脚,正中第二个对手的喉咙。他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脖子,脸色青紫。我抽出弯刀,然后把刀刃径直刺进他的胸膛。
我的身后传来又一声呼喊。几张面孔出现在墙头。我立刻转过身,钻进人群。两个追兵紧随在后,而我不顾一切地向前挤去,对其他人的抱怨充耳不闻。到了桥上,我在一堵矮墙边停下脚步。
接着我听到有人大叫:“叛徒!革命的叛徒!别让那个红发女人跑了!”
另一个追兵接过话头。“抓住她!抓住那个红发娘们!”
另一个人大喊:“她是革命的叛徒!”
然后又是一句:“她朝三色旗吐口水!”
这个消息花了一两分钟才传遍人群,但我发现转头看我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终于注意到了我身上相对值钱的衣料,然后目光径直转向我的头发。我的红发。
“你,”有个人说,“是你,”然后他大喊道,“我们找到她了!我们找到叛徒了!”在下方的河面上,有一条驳船缓缓地从桥下驶出,前甲板上的货物上盖着粗麻布。我不清楚那是些什么货物,只好祈祷那些货物够软,足以抵消跳下桥时的冲击力。
不过说到底,那些货物柔软与否都不重要。就在我跳下去的同时,愤怒的市民们抓向了我,而我只能扭身避开,也让我这一跳失了准头。我手舞足蹈地摔在驳船上,只是落在了错误的位置——也就是外侧——撞上了船壳,下落的力道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我依稀意识到,自己听到的那声“劈啪”是我的肋骨断裂的声音。紧接着,我的身体便滑进了墨黑色的塞纳河里。
当然了,我没有淹死。游到岸边以后,我钻出河水,然后利用国王来到巴黎所引发的混乱“解放”了一匹马儿,沿着那条满是杂物的道路,朝和人群相反的方向前进。我离开巴黎,前往凡尔赛,一路上尽可能避免颠簸,以免碰到我断裂的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