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区(第19/23页)
威利用胳膊使劲地环抱住他的脖子。他感到那结实的小身体紧挨着他,颤抖地强忍着抽泣。他拍拍那平实的小小背脊,轻捋起他的头发,用盖尔语在他耳边开始低声细诉,心中期许这一切威利不会听懂。
直到最后,他移开了脖子上的小胳膊,轻柔地把他拉开。
“跟我到屋里来,威利,我有件东西要给你。”他从干草棚阁楼搬到楼下已有多时,自从年迈的马夫总管休斯退休之后,他就接手了储物室隔壁那间舒适的小屋。屋子很小,陈设也极其简单,但温暖与私密这两大优点毋庸置疑。
除了床、板凳和便壶,屋里还有一张小桌子,桌上摆着他自己的几本藏书,一把陶制烛台上插着一支大蜡烛,还有一支粗短的小蜡烛,立在桌子另一侧的一尊小小的圣母马利亚雕像跟前。那是詹妮寄给他的一尊木雕,虽说不值钱,却也是法国制造,不乏艺术匠心。
“那个小蜡烛是干吗用的?”威利问,“外婆说只有臭天主教徒才会在他们野蛮的塑像面前点蜡烛。”
“其实,我就是个臭天主教徒,”詹米狡黠地努着嘴说道,“不过这可不是什么野蛮的塑像,这是圣母马利亚。”
“你真的是吗?”显然詹米的坦白让小伙子的痴迷有增无减,“那天主教徒为什么要在塑像前点蜡烛呢?”
詹米抓了抓头:“哎,这个嘛……可能就是一种祈祷的方式——用来纪念什么人。你点亮一根蜡烛,说出你的祈祷,开始想念你关心的人。就这样,点燃的蜡烛会帮你纪念他们。”
“你都纪念些什么人?”威利抬眼望着他。由于先前的一番煎熬,他的头发一根根凌乱地竖在那儿,但一双蓝眼睛兴趣盎然地透亮着。
“哦,那可多啦。有我在高地的家人——我的姐姐和她全家。有我的朋友、我的妻子。”间或,他也会点亮一根蜡烛怀念一个名叫吉尼瓦的年轻而鲁莽的姑娘,不过他没有这么说。
威利皱皱眉头:“你没有妻子啊。”
“嗯。她不在了。可我永远都记着她。”
威利伸出一根短短的食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小小的塑像。马利亚展开双手迎向前方,一张甜美的脸庞上镌刻着温柔的母性。
“我也要做个臭天主教徒。”威利坚决地说。
“你可不能!”詹米惊呼道,威利的声明使他心中既有几分好笑,又有几分感动,“你的外婆和小姨一定会气疯了的。”
“她们会气得嘴里冒泡泡吗?像那只生气的狐狸,被你杀了的那只?”威利眼睛一亮。
“毫无疑问。”詹米干巴巴地回答。
“我要!”他那小巧而清晰的五官显出一副决绝的样子,“我不会告诉外婆和伊莎贝尔小姨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求你了,麦克!让我做个臭天主教徒吧!我要像你一样!”
詹米开始犹豫,孩子的热忱让他感动,他刻了一匹木马准备送给他作为临别礼物,可突然之间,他好想能给儿子留下一点别的什么。他努力地回忆着学校里麦克默特里神父教他们的关于洗礼的点点滴滴。非神职人员是可以施洗的,他觉得,只要在紧急的情形之下,并且没有神父在场。
把此时此刻称作紧急情形也许有点牵强,可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冲动驱使他把手伸向窗台上摆着的水壶。
那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严肃地看着他。他小心地把那柔软的棕色头发从高高的眉骨上方梳理到脑后,用三个手指蘸了点儿水,仔细地在男孩的额头描了个十字。
“我为你施洗,威廉·詹姆斯,”他轻声念道,“以圣父、圣子与圣灵之名。阿门。”
威利眨了眨眼,一颗水珠滚下了他的鼻梁,他马上把两眼对到了一块儿,舌头一伸,接住了水滴。詹米不由得哈哈笑了。
“你为什么叫我威廉·詹姆斯?”威利好奇地问,“我的名字是克拉伦斯·亨利·乔治。”他说着做了个鬼脸,他总觉得克拉伦斯这个名字不怎么样。
詹米藏起笑容:“你受洗的时候会得到一个新的名字。詹姆斯是你作为天主教徒特殊的名字,也是我的名字。”
“真的?”威利一脸欢欣,“我是个臭天主教徒了,就像你一样?”
“哎,应该是的,至少在我能力所及之内。”他微笑着俯视着威利,接着,又一个冲动使然,他把手伸进衬衣领口。
“给,戴着这个,好让你记得我。”他把那串山毛榉木念珠轻轻套上威利的脖子,“不过,可别让任何人看见,”他警告道,“还有,看在上帝的分上,别告诉任何人你是个天主教徒。”
“我不会的,”威利许诺,“谁都不告诉。”他把念珠塞进衬衣,小心地拍打了一番,保证它不露出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