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法重归故里(第14/19页)

“是的,”我说,“那地契转让书……”

“在这儿。”布丽安娜连忙打开抽屉顶层,取出一份同样保护在塑料封套里的非常皱的文件。比起那份手稿,这里的事后保护措施显得尤其无奈,那肮脏而破烂的纸上看得出雨水淋过的痕迹,许多字迹都已经模糊得无法辨认了。然而,底部的三个签名依然清晰可见。

“今以我手书为凭,”那艰难的字迹如此写道,此处的用笔非常仔细认真,因而只有字母y拖着的夸张的尾巴能够证明它与那份潦草的手稿有着亲缘关系,“詹姆斯·亚历山大·马尔科姆·麦肯锡·弗雷泽”。在此之下是两条供见证人签名的横线。一行纤瘦而精致的斜体书写着“默塔·菲茨吉本斯·弗雷泽”,再下面是我自己又大又圆的笔迹,“克莱尔·比彻姆·弗雷泽”。

我倏地坐了下来,双手下意识地覆盖在那文件之上,似乎想否认这个现实。

“就是它了,对吧?”罗杰安静地说。他拿起那沓手稿放到地契旁边,一双微微颤抖的手揭穿了他冷静的外表。“你的签名。这就是最确凿的证据了——如果我们需要证据的话。”他补充道,朝布丽瞥了一眼。

布丽摇了摇头,让垂下的头发挡住了她的脸庞。他们俩谁也不需要证据。五个月前吉莉丝·邓肯在巨石间消失的一幕对任何人来说都足以证实我的故事。

然而,看见它白纸黑字地呈现在眼前,我仍然被震慑了。我移开了我的手又看了看地契,转而再看了看边上的手稿。

“是不是同一个笔迹,妈妈?”布丽焦急地弯下腰,秀发轻拂着我的手,“这篇文章没有署名——或许算是署了个笔名。”她轻轻一笑,“作者的签名是‘Q.E.D.’,也就是‘证明完毕’‘证讫’。我们俩觉得这两处的笔迹是吻合的,但我们都不是笔迹专家,也不想在你过目之前拿给任何专家去鉴定。”

“我觉得是。”我感到气喘吁吁,但同时又相当肯定,胸中涌上一股难以置信的喜悦,“是的,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是詹米写的。”证讫,无疑!我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把这手稿从那塑料封套里扯出来握在手中,好感受他曾经触摸过的墨迹和纸张,那证实他的确幸存下来的确凿证据。

“还有更多的。内部证据。”罗杰的声音明显非常得意,“那边,看见了吗?这是一篇反对一七六四年的消费税法案的文章,主张废除从苏格兰高地向英格兰出口酒类的禁令。这儿——”他游移的手指突然停在一个地方,“因为正如人们以往所说:‘自由和威士忌总是结伴而行。’瞧见他是怎么把这句苏格兰方言用引号标出来的吗?他一定是从哪儿听说的。”

“他是从我这儿听说的,”我轻声说,“那是当他出发去劫持查理王子的波特酒的时候,我告诉他的。我记得。”

罗杰点点头,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但那是伯恩斯3的名言。”我突然皱着眉说:“或许作者是从当时当地听说的呢——伯恩斯不是那个时代的人吗?”

“他是的,”布丽先发制人,抢在罗杰前面狡黠地说,“但一七六五年罗伯特·伯恩斯只有六岁。”

“那年詹米应当是四十四岁。”刹那间,这一切都显得真实了。他活着——当时他活着,我纠正了自己,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伸出颤抖的手平放在那手稿之上。

“假使——”我起了头,却又不得不停下来把话咽了回去。

“假使时间是平行线,像我们理解的一样——”罗杰也停了下来,看看我。接着他把目光投向布丽安娜。

她的脸色已经变得颇为苍白,但她的嘴唇和目光都很沉着,温暖的手指轻触到我的手上。

“那你就可以回到那里,妈妈,”她温柔地说,“找到他。”

我缓缓地用拇指拨动着服装柜上陈列出售的部分,塑料衣架撞击着金属管,发出当当的响声。

“我能帮你什么吗,小姐?”女店员仰头望着我,像个乐意帮忙的小哈巴狗,那双蓝色瞳孔的眼睛被长及鼻梁的刘海儿遮挡着几乎看不见。

“这种古老式样的裙子你还有没有多的?”我示意着跟前的挂衣架,挂满了当下流行的样品——格纹棉布和平绒缝制的长裙,紧身胸衣上镶满了花边。

女店员的嘴唇上涂着厚厚的白色唇膏,我担心她笑起来唇膏会开裂,但是它没有。

“哦,有啊,”她答道,“今天刚进了一批新的杰西卡·古登伯格。它们多时髦啊,这些老式的裙子!”她用一个手指欣赏地划过一条褐色的天鹅绒袖子,然后踮起穿着芭蕾舞鞋的脚尖一转身,指向店堂正中,“就在那边,看见了吗?那牌子上写着。”

她说的牌子竖在一个环形挂衣架顶上,上面用巨大的白色字母写着“捕捉十八世纪的魅力”。大字之下是花色书写体的签名——杰西卡·古登伯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