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下(或与法老同囚) (第13/15页)
我不该去看那些进行过来的队伍。当听到它们咯吱作响的关节活动、那喷出硝石气味的喘息,以及那机械整齐的踏步时,我绝望地坚定了不去看它们的意志。现在想来,它们没有说话是件多么仁慈的事情……但,老天!它们那让人疯狂的火炬却将阴影投在了那些巍峨立柱的表面。老天在上,请拿走它!河马绝不该有着人类的双手,更不该拿着火炬……人类也不该有着鳄鱼的头部……
我试图逃走,但那些阴影、那些声音、那些恶臭无处不在。接着,我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在半梦半醒的魇梦中常做的事情,于是开始不断地对自己重复道“这只是个梦!这只是个梦!”但这毫无用处,我所能做的只有闭上双眼,反复祈祷……至少,我想我是这么做的,因为当人处在幻觉中时,他根本无法肯定自己做了什么——但我知道自己只能如此。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还会再回到过去熟悉的世界。偶尔,我会试图偷偷睁开眼睛,希望能分辨出这地方的其他特征——但那里只有带着香料气味的腐败臭风,高不见顶的雄伟立柱,以及那些畸形恐怖事物投下的怪诞阴影。成倍出现的火把让噼啪作响的火焰光芒变得更加明亮起来。这时我意识到,除非这个地狱般可怖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墙,否则我很快就能看到这座建筑的某些边界,或是可以用来确定方位的地标。但当意识到那里聚集了多少这种东西时,我却不得不闭上眼睛——我瞥了一眼,看见一个东西在庄严而平稳地在前进,可它根本就没有腰部以上的身体!
这时,尸体们,或是死亡本身,汩汩地发出了一种仿佛吠叫的声音,为眼下的气氛——那弥漫着有毒的石脑油与沥青烟雾的阴森气氛——插入了一场由杂合的亵神之物组成的鬼怪军团所发出的整齐划一的合唱。我的双眼不听劝阻地颤抖着睁开了,朝着那幅任何人类若不是在极度恐惧与精疲力竭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想象的情景看了一瞬。我看到,那些东西仪式性地向着作呕的狂风吹来的方向排列起了纵队。它们手中的火炬照亮了它们低垂着的头……或是它们所拥有的头……这些东西在一个喷出恶臭的巨大黑色洞窟前顶礼膜拜,那洞窟高得几乎超过了我视力所能触及的范围。我看见两条巨大无比的阶梯呈直角地侧立在洞窟的两边,而阶梯的底端则隐没在遥远的黑暗里。我无疑是从其中一条阶梯上滚落下来的。
那个洞窟的尺寸与这些雄伟的立柱颇为相称——一栋普通大小的房屋会完全迷失在洞窟中,任何寻常大小的公共大楼都能在这个洞窟里轻易地移进移出。它巨大得需要人移动自己的眼睛才能看全它的边界……如此的巨大,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如此夹杂着芬芳的恶臭……在这敞开的巍峨门户前,那些东西在扔着某些物件——根据它们的姿势来判断,那显然是一些牺牲品,或是某种宗教仪式上的贡品。卡夫拉便是它们的首领;面带蔑笑的卡夫拉法老,或者说阿卜杜勒·里斯,头带着金色的双重冠,用死者那空洞的嗓音吟诵着无穷无尽的咒语。在他的侧旁跪着美艳的尼托克里斯女王,我有一瞬间看到了她的侧脸,并注意她的右脸已被老鼠或其他食尸鬼吃掉了一部分。当我看清楚它们究竟将什么东西当作贡品扔入恶臭的洞穴,或是抛向可能栖居其中的神明时,我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场仪式如此的尽心竭力,让我不由得想到了那位隐匿起来、接受它们顶礼膜拜的神明一定极其重要。他会是奥西里斯、伊希斯、荷鲁斯、或者阿努比斯?抑或某个更加重要、更加超然、却完全不为世人所知的亡者之神?的确有传说称,那些可怕的圣坛与巨像全都是为一位早在一切已知神明被世人崇拜之前就已出现在埃及的未知神祇而竖起的……
于是,我下定决心再度睁开眼,继续观看这些不可名状之物全神贯注地举行它们那阴森的崇拜仪式。然后,我的脑海里浮现起了一个逃亡的念头。这座雄伟大厅非常昏暗,而那些立柱间布满了厚重的阴影。那一堆只会出现在噩梦里的东西全都专注于在狂喜的膜拜之中,我有机会勉强爬到一条阶梯的最远端,然后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爬上去;相信命运与技能可以将我送到上端的平地上。我不知道,也没有仔细思索过自己到底在哪里——甚至,有一会儿,我为自己在梦中如此严肃地计划一次逃跑而觉得好笑。我不是正身处在卡夫拉神殿——那个世代被人称为斯芬克斯神殿的地方——下方某个隐匿的未知底层么?我没办法推断,但我决定活着并意识清醒地爬上去,如果我的智慧与肌肉能做得到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