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字塔下(或与法老同囚) (第7/15页)

我不知道自己被扛着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向哪个方向;因为身边的环境让我完全没有办法作出精确的判断。不过,我知道他们走得并不远;因为那些抬着我的人走得并不仓促,而且我被人抬在肩上度过的时间也令人惊异得短暂。这段令人困惑的短暂经历让我不论何时,只要一想到吉萨与那块位于它地界上的石头高地就几乎要不由自主地颤抖——因为,一想到游客们每日经过的路线距离那些当时存在、现在也肯定存在着的东西是多么的近时,我便觉得无比的压抑与苦恼。

我将要提到的那些邪恶异状并没有立刻浮现出来。那些阿拉伯人将我放了下来,扔在一片沙地而非石头上。然后,这些人用一根绳索绑住了我的胸口,拖着我走了几英尺,将我拖到了地面上一个边缘粗糙不平的开口旁边。稍后不久,他们便开始粗鲁草率地将我吊了下去。之后的经历无比漫长,仿佛耗费了千百万年的时光,我只知道自己被吊着放进了一口从石头中开凿出来的竖井里,并反复而笨重地撞在不规则的石头井壁上。我本以为这是高地上无数墓道中的一条,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下降的深度开始变得令人惊讶,乃至不可思议起来,这让我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从推断。

我就这样被吊着向下降去,恐惧每一秒钟都在加剧。我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在完全实心的岩石层中下降,穿过如此遥远的距离却仍没有抵达这颗星球的核心,也不知道为何人手搓成的绳索能够将我放入这个位于地下、似乎无法及底的不洁深渊。但这些想法实在太过怪诞,所以相比起接纳这些想法,去怀疑我那焦躁不安的感官反而要更加容易。直到现在,我仍不能确定当时的情况,因为我知道当一种或多种感官被蒙蔽,或者当生活环境发生变化时,时间观念会变得极不可靠。但我很肯定,直到那个时候,我还保留了些许逻辑清晰的自我意识;我的脑海里有着一幅奇怪的图像,它真实到令人毛骨悚然,但这可以解释为某种缺少实际幻觉的大脑错觉,至少,我没有在这幅景象中加入任何由想象催生出的离奇幻象。

但并非是这些东西促就了随后到来的眩晕感。那种可怕的折磨是逐渐积累起来的,而这种较晚显现的恐慌最早则源于我下降的速度——在某个时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察觉到下降的速度正在加快。他们开始飞快放松那条仿佛无限长的绳索,让我以疯狂的速度向下坠去,狠狠地刮擦着竖井粗糙而狭窄的井壁。我身上衣服早已被撕成了破布,而且我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滴血,这种感觉甚至都盖过了越来越剧烈、越来越折磨人的疼痛。一种几乎无法分辨的不祥气味侵入了我的鼻孔;那是一种因陈腐与潮湿而产生的臭味,令人毛骨悚然,却又古怪地不像是我之前闻到过的任何味道。而且,在这种臭味之中却又隐约夹杂着一丝香料与香薰的气味,让人有一丝被嘲弄的感觉。

接着,精神上的真正灾难降临了。这灾难恐怖至极——任何清晰明确的表达都无法形容这种恐怖,因为那是一种精神与灵魂上的恐惧,没有任何细节可以描述。那是梦魇中的癫狂,是一切邪恶与残忍的总集合。它来得非常突然,这种突然对我来说残忍至极,简直好似末日一般——前一刻我还在苦恼中下坠穿过仿佛生长着千万牙齿的狭窄深井,而下一刻,我却乘着蝙蝠膜翼翱翔在地狱的深渊中;自由俯冲摇荡过无边无际、泛着霉臭的空旷世界;令人眩晕地飞升到凛冽的苍穹之巅,然后再让人喘不过气地冲向那片充满了贪婪而恶心的虚空,并且不断吮吸着一切事物的天底……上帝保佑,那撕扯着的狂暴意识原本会动摇我的心智,并且像是鹰身女妖般将我的心灵撕得粉碎,但我却在那一刻昏迷了,而它们也全都因此被牢牢地关进了遗忘之中,不会再被记起!这段暂缓的歇息,虽然短暂,却给予了我足够的力量与理智去忍受接下来那些潜伏在前方、更加强烈与浩瀚的恐惧。

II

在怪诞中飞越过那阴森的世界后,我的意识恢复得非常缓慢。整个过程伴随着无比剧烈的疼痛,并且充满了离奇荒诞的怪梦——在那些梦境里,我被堵上嘴巴、捆绑起来的窘境得到了奇怪的体现。当我经历这些梦境时,它们明显是非常清晰与细致的;可当我摆脱了这些梦境后,关于这些梦境的记忆几乎是立刻便变得模糊含混起来,并且很快褪色成一个由一系列可怖事件——不论那是真实的还是想象的——拼接起来的大致轮廓。我梦见我被一只巨大而又可怕的爪子紧紧握着;那只披着长毛的黄色五指利爪从地面中伸了出来,将我碾在其中。而当我停下来去思索这只爪子究竟是什么东西时,我觉得那似乎就是埃及。在梦中,我回顾起了这几个星期所经历的事情,并意识到某些游荡在尼罗河地区、极为邪恶与古老的巫术精魂正在一点一点,精巧而又难以察觉地引诱着我,让我身陷囹圄;早在人类出现之前,它们就徘徊在埃及这片土地之上,而且当人类消失之后,它们仍会停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