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迪克斯特·瓦德事件 The Case of Charles Dexter Ward(第46/59页)
过了一会儿,他遇到了一圈排列成环形的立柱——这种排列方式,让他想起了那些耸立在巨石阵中的独石。在这一圈立柱的中央修建着一个三层阶梯高的底座,底座上方则安放着一张精雕细刻的大型祭坛;祭坛上的雕刻看上去有些奇怪,于是威利特上前两步,准备借着手电筒细细地研究一番。但当他看清楚那些雕刻的时候,威利特立刻颤抖着退到了一边,没有停下来再去研究那些沾染了祭坛表面的暗色污渍,以及从侧面流淌下来的不规则深色细线。相反,他找到了远处的墙壁并沿着它绕了一个大圈。这圈环形的墙壁上开着许多漆黑的拱道,并且还向内凹陷出了无数阴暗的小室。小室里安装着铁制的栅栏以及用锁链固定在石室后方凹坑里的手铐与脚镣。所有的小室都是空的,但那种可怕的臭味与凄惨的呻吟依旧萦绕不去,而且变得前所未有地引人注意起来;甚至有好几次,这些恶臭与呻吟似乎还随着某种若有若无的重击声发生了变化。
Ⅲ
现在,威利特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那些可怖的恶臭与神秘的噪音上。相比别处,这间宽敞的立柱大厅里的恶臭与噪音要清晰明显得多。而且,虽然这里已经是充满秘密的黑暗地下世界,但那些气味与声音却让人隐约觉得是从下方更深处传上来的。在探索任何引向下方的漆黑阶梯拱道前,医生借着手电筒的光亮先扫视了一遍大厅里方石铺就的平坦地面。铺设的石板排列得非常松散,并且在其中一些石板上还打着小洞。这些打着孔洞的石板不规则地分布在大厅里——看不出明显的设计与安排。在大厅的一处地方安装着一条向下延伸的陡峭梯子。这段梯子很长,更古怪的是,那种包裹了一切的可怖恶臭在这里变得格外浓烈,仿佛牢牢地黏附在了这条长梯上一般。当他慢慢地在那周围来回走动的时候,威利特突然察觉到那些声音与恶臭似乎无比强烈地直接从那些凿着古怪孔洞的石板下方钻了上来,仿佛这些石板是一些简陋的活板门,连通着更深处的恐怖世界。于是,他跪在一块石板旁,用手拉了拉带有孔洞的石头,发现自己居然能非常艰难地挪开它。但是,当他触碰到石头的时候,下方的呻吟似乎变得更大声了;于是他在极度惶恐不安的情况下,继续向上抬起了那块沉重的石头。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从下方涌了上来,于是医生头晕目眩地向后靠在了石板上,打开手电筒向下探去,照进了那块暴露出来、足有一平方码的漆黑空洞中。
他期盼着能找到一段阶梯通向充满了可憎事物的巨大深渊,但结果却让威利特大失所望了;因为在恶臭与粗哑的哀嚎中,他只分辨出了一段圆柱形竖井那砖石修砌的顶部。竖井的直径约有一码半宽,但却没有任何梯子或其他可供人爬下去的方法。当光线照下去的时候,那些哀嚎突然变成了一系列可怖的咆哮;紧接着,威利特又听见了一阵声音,像是有东西在盲目徒劳地摸索以及含混不清地碰撞。查看者不禁感到战栗,甚至都不愿意再去想象那深渊里可能潜伏着怎样邪恶恐怖的东西;但过了一会儿,他又鼓起了勇气,想要趴在粗糙切割出来的石头边缘往下仔细窥探一番;于是,威利特伸直身体趴了下来,拿着手电筒往下探了一个手臂的距离,以便能看清楚下方的情况。起先,他瞅见了覆盖着苔藓、看起来颇为黏糊的砖墙,这圈砖墙无限地向下延伸,沉进了那片黑暗、污秽、充满了苦痛狂躁、几乎可以触碰到的迷瘴里;接着,他看见狭窄的竖井底部有些暗色的东西在笨拙而狂躁地跳跃着,爬上爬下——那儿距离他趴着的石板地面肯定有二十到二十五英尺的高度。虽然手里的手电筒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再看了一眼,想知道这古怪深井的黑暗里究竟囚禁着怎样的活物;自查尔斯被医生们带走后,它已经被留在下面饿上近一个月了,而且这只是一个,显然还有为数众多的东西被囚禁在临近的高墙里——根据那些密集散布在这座巨大拱顶洞穴地面上的带孔石头就可以推测出来。不论那东西是什么,它们都没法躺倒在自己狭窄的囚室里;自从它们的主人置若罔闻地将它们抛弃后,这些东西已经蜷曲着在井底,哀嚎,等待,无力地蹦跳着度过了好几个星期的可怖时光。
但这第二眼让马里努斯·比克内尔·威利特感到无比的悔恨;虽然他是个外科医生,同时也是解剖室里的常客,但这一眼依然改变了他。为何单单看一眼某个存在于可测量空间里的有形实物会让人如此震动,并发生彻底的改变?这是一件很难解释的事情;我们只能说某些轮廓与物体存在有一种象征与暗示的力量,会可怕地影响一个敏感的思考者的观点,并向他轻声低语起一些恐怖的暗示,揭开那些普通视角所看到的保护性假象,露出下方那隐晦而宽广的联系与不可名状的现实。在第二眼中,威利特看到一个轮廓或是物体;而后,在接下来短暂瞬间里,他无疑像那些关押在韦特医生私人医院里的囚犯一样陷入了纯粹的疯癫状态。由于肌肉脱力或是神经错乱的原因,他松开了握着手电筒的手,也没有注意下面传来的咬牙声——那些咯吱作响的声音揭示了电筒在坑底的最终命运。他只是用一种自己从来没听过的恐惧尖音一遍又一遍地尖叫着;虽然他没法抬起自己的腿,但他在惊惶绝望中连滚带爬地翻过阴湿的地面;而铺设地面的下方,好几打连通着地狱的深井也纷纷竭尽全力地喷涌出哀嚎与咆哮回应着他疯狂的尖叫声。他的双手被粗糙松动的岩石划伤了,他的头好几次撞上了林立的石柱,但他依旧竭力向前奔去。直到最后,他渐渐在恶臭与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恢复了意识,开始重新注意到了那些嗡嗡的哀嚎声——之前爆发出的咆哮已经渐渐平息,消散在这些哀嚎之中。他被汗水浸透了,而且还没办法弄出一丁点光亮;极度的黑暗与恐怖折磨着他,让他恐惧不已、无法镇定,无法消抹的记忆碾碎了他的神经。在他下方还有好几打东西也在活动着,而且还有一座竖井上的盖子已经被他挪开了。不过,他知道,自己所看到的东西永远也无法爬上那黏糊的墙壁,然而当他想到可能存在着某些隐秘的落脚点时,他不由得战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