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威治恐怖事件 The Dunwich Horror(第7/19页)

威尔伯手头有一本外祖父传下来的迪博士译著的英文版《死灵之书》,它价值连城,可惜残缺不全。当他一接触到拉丁文版,便开始对照两个版本,好找出他那残本缺失的第751页上的某个段落。这一点他没法客客气气地隐瞒图书馆长——正是那位曾去农场拜访他的饱学之士,亨利·阿米蒂奇(米斯卡塔尼克大学文学硕士,普林斯顿大学博士,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文学博士),现在,他礼貌地问了他一些刺探性的问题。威尔伯只得承认,他在寻找某种包含了“犹格·索托斯”这个可怕名字的公式或咒语,却发现两本书之间有矛盾、重复以及意义暧昧不明之处,令他摸不着头脑,判断起来十分困难。当他终于选定一段话,将其抄下时,阿米蒂奇博士不禁越过他的肩头,看向那翻开的书页:他左手边的书上,有一段内容极其危险,简直能令人丧失平静、精神错乱的拉丁文。

“不可思议,”阿米蒂奇在脑海中翻译了那段话,“人类并非地球最古老的主人,亦非最后的主人,亦非唯一行走于地上的生命与物质形式。旧日支配者昔在此,今在此,未来亦将永在此。它们并非位于我们所知的空间,而处于空间之间。在我们视而不见之处,它们行走无声,行走于原初之态、行走于异元之间。犹格·索托斯知晓何为门。犹格·索托斯即为门。犹格·索托斯既为钥匙,又为守门者。过去,现在,未来,皆于犹格·索托斯合而为一。它知晓旧日支配者曾从何处破壁而来,亦知晓它们将再度从何处破壁而来;它知晓它们曾于何处踏足地上,亦知晓它们仍踏足于地上何处,以及为何无人能目睹它们行走之姿。人类偶尔能嗅得气息,从而知晓它们在近处,却无法见识其身形。唯有它们在人类中留下的子嗣身上,能窥见其形貌特征。然而其人类子孙种类繁多,有的形似人类的幻象,有的从形象到质地与它们毫无相似之处。在咒语被念诵、按时举行呼嚎仪式的偏僻肮脏之处,它们无形无迹地穿行着。风中是它们喋喋的语声,大地呢喃着它们的意志。它们压垮森林,碾碎城市,森林与城市却看不见摧毁它们的手。冰冷荒漠中的卡达斯识得它们,而人类何曾识得卡达斯?南方冰漠与海洋中的沉没岛屿中有石头,上面雕刻着它们的印记,可有谁见过深海中的禁忌之城,或是被海草与藤壶缠绕的封印之塔?伟大的克苏鲁是它们的表亲,却也仅曾隐约窥见它们。呜呼!莎布·尼古拉丝!闻见污秽臭气,你便知它们来了。它们的手掌已扼住你的咽喉,你却毫无觉察。它们的居所就在你戒备森严的家门之内。犹格·索托斯是开门的钥匙,是诸多空间交汇之处。人类如今支配的所在,是它们曾经支配的所在,而它们即将支配人类如今支配的所在了。夏去冬来,冬去夏来。它们耐心地强势以待,终有一日将统治此间。”

阿米蒂奇博士读着这段话,联想起了他听过的关于敦威治及该地有可怖幽灵的传闻,还有威尔伯·维特利身上那股阴暗、恐怖的气质——这来自他那可疑的出生及弑母传闻——然后感到一阵刺骨的恐惧扑面而来,犹如涌自墓穴里的黏稠冷风。眼前这个弯腰伏案、形如山羊的巨人仿佛是另一个星球或次元的产物:他看上去只有一部分属于人类,而和他有亲缘关系的,是某些潜伏在黑暗深渊中、如巨大的幻灵般无边蔓延的东西,其存在超越了力量与物质、时间与空间。这时,威尔伯抬起了头,开始用古怪而洪亮的腔调讲起话来,仿佛他的发声器官不同于人类。

“阿米蒂奇先生,”他说,“我想我得把这本书带回家。里面有些东西,我得在特定环境下才能弄懂,在这儿却不行。如果要用那些繁琐规矩来阻止我,那就是天杀的罪过了。让我把书带走吧,先生,我发誓别人不会发现的。我不必说您也知道,我会好好保管它的。这本迪博士版本会破成这样,并非我的错……”

他在图书馆长的面庞上看见了坚定的反对,于是止住话头,自己那张山羊似的脸也流露出了一丝狡猾。阿米蒂奇本已打算任由他复印所需要的部分书页,但突然间想到了这可能导致的后果,不禁又在心里叩问了自己一遍。要把通往这样一个亵渎神灵的外层空间的钥匙交给这样一个家伙,责任实在太过重大。维特利看出了他心有疑虑,于是故作轻松地回道:“好吧,既然你不肯就算了。也许哈佛不会像你这么小题大做。”他不再多话,起身便走出了大楼,弯腰穿过了每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