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铁汉(第7/13页)

可想而知,这阵大呼小叫引来了不少人围观。老团员对这种没结没完的决斗早就见多不怪,笑声此起彼伏。其他人意识到法术没有失控后,也受到了我们的感染。

地精的红屁股幽灵突然长出根须,死也不肯滚动。它们变成口水直流的巨大肉食植物,那副样子更适合在噩梦中的恐怖丛林里出现。吱吱嘎嘎的啃噬声响彻山坡,甲虫全进了植物紧闭的大嘴。你可以设想一下把大蟑螂放在嘴里嚼是个什么滋味。这令人牙酸腿软的感觉放大一千倍,在山坡上蔓延,所有人都像害了令人浑身发抖的瘟疫。就连独眼也一动不动地愣了片刻。

我往周围瞥了两眼。团长也在看热闹,脸上还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这笑容可是世间少见的珍宝,比凤凰蛋还稀有。他身边那些正规军将领和禁军校尉都是一头雾水。

有个人走到我身边,凑得很近,感觉应该是个老熟人。我斜眼看去,发现自己正跟搜魂并肩而立,或者说胳膊肘挨着肩膀——这位劫将身量并不高。

“挺有意思的。”他用千般声音里的一种对我说。

我紧张地点点头。

独眼从头到脚打了个哆嗦,上蹿下跳地乱吼乱叫,然后又像癫痫发作似地手舞足蹈。

剩下的屎壳郎聚成两堆,愤怒地敲打颚骨,相互剐蹭甲壳,咔咔哒哒一阵乱响。浓重的褐色烟雾从甲虫堆里飘摇而起,扭动着聚成一团,变成一道幕帘遮住疯狂虫群。烟气凝成一个个跳动的小球,不断撞击地面越弹越高,最终不再下落,而是随着微风飘去,变作几根多瘤的手指。

它们形成了独眼的粗硬手掌,只不过尺寸大上百倍。这双手在地精的怪物花园中又拉又拽,将那些食肉植物连根拔起,用茎干打成繁复漂亮的水手结,形成一条不断延长的辫子。

“我确实没想到他们有这么大本事,”搜魂说道,“但都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举动上。”

“这可难说。”我说着扬手一指。这场表演起到了振奋士气的作用。偶尔怂恿我胡言乱语的那份胆色又涌上心头,我提醒搜魂:“这是他们能够欣赏的魔法,跟劫将残忍暴戾的巫术不同。”

搜魂转过头来,黑面具盯着我看了几秒,不知是否有两团烈火在窄眼洞后燃烧。一阵银铃般的少女笑声忽然从面具后面飘出,“你说得对。我们心中充满毁灭、沉郁、忧虑和恐惧,甚至会影响整个军队。身为劫将,很快就会忘记生命中还有其他情感。”

真少见。这位劫将心中的盔甲裂了条缝,一道掩藏灵魂的帷幕拉开。我体内的史官闻到了好故事的气味,止不住连声吠叫。

搜魂冲我横跨一步,似乎在探查我的思想,“昨晚有人来看你?”

史官的犬吠声戛然而止,“我做了个怪梦,跟夫人有关。”

搜魂呵呵笑了起来,声音低沉深厚。这些不断变换的声音能让神经最粗的人觉得心头惴惴。我立时起了戒心。他的友好态度也让人倍感不安。

“我想她对你有好感,碎嘴。不知你什么地方勾住了她的心思,就跟她勾住了你一样。她都说了些什么?”

心里头有种感觉告诉我要小心应对。搜魂的语气似乎友善随意,但隐隐冒头的紧张感说明这个问题并非全然漫不经心。

“只是安慰两句,”我答道,“说什么泪雨天梯在她的计划中并非至关重要。只不过是一场梦。”

“当然,”他似乎放了心,“只是场梦。”但这种女性声音,他只有在最认真的时候才会使用。

人们大呼小叫地起着哄。我扭头看比赛进度。

地精的怪物捕虫草变成一只奇形怪状的巨大僧帽水母飞在天空。那两只棕色大手被它的触须缠住,正试图挣脱出来。

而在悬崖上方,老大一张人脸也在看着热闹。粉色面庞上留了一大把胡子,周围长着浓密的橙色毛发。一只眼睛上有道青色伤疤,半睁半闭,显得睡眼惺忪。我疑惑地皱起眉头,“那是什么玩意儿?”我知道那不是地精和独眼的把戏,也许沉默加入了游戏,只为显显本事。

搜魂忽然发出一声惊叫,活像只就要咽气的雏鸡。“铁汉,”他说着转身冲团长吼道,“拿起武器。他们来了。”

顷刻之间,所有人都奔向自己的岗位。地精和独眼那场争斗的最后一丝痕迹变成几团薄雾随风而逝,飘向铁汉正在窥探的大脸,添上一片片恶心的粉刺。很机灵的小把戏,但别指望以此挑逗铁汉的火气。他可不玩游戏。

好像在应和我们这通忙乱,许多号角声从下方传来,洪亮的战鼓在峡谷中回荡,仿佛阵阵雷声。

叛军试探了我们一整天,但明显没来真格的。他们只是捅捅马蜂窝,看看会发生什么。铁汉很清楚,强攻天梯困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