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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霎间的杀机之后,代之而起的是无比的好奇。朱棣微惊之下,竞自暂时忘了向对方的出手,略作迟疑,随即把膝上那一面缎质刺绣拿了起来。
那是一幅石榴红色的湘缎刺绣,约莫二尺见方,朱棣缓缓拿起,迎以座前明灯,画上人物立时清晰在目。
石榴红缎子面早已褪了颜色,只是那精针刺绣的美丽少妇形样,却不曾随着逝去的年月而少见退色,模样儿依然清新,特别是落在“有心人”的眼睛里,其震撼、惊悸,应是可以想知。
画中少妇.显然是属于极品尊隆的朝廷命妇身分,满头珠翠的头饰之外,那一顶“单翅斜飞”的“巧凤金冠”正说明了她的出身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本朝宫廷后妃才能享有的穿戴。
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来人所要打听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女人,一个出身本朝宫廷后妃行列中的女人。皇帝的脸色微似一惊,他以十分奇怪的眼色,向着君无忌看了一眼,随即落目于石榴红的缎质绣像之上。
“噢——”一声悠长的呼叹之后,皇帝的两只手像是微微颤动了一下,紧紧地蹙了一下斑白的长眉,他随即把这帧刺像放远了。就这么一忽儿远,一忽儿近,看了又看,认了又认,终至于不能判定,“这是……是……”
“是一个与陛下相识的女人!”
“噢?”皇帝由龙座站起了身子,两只手拿着这帧绣像,再一次的仔细端详,画中少妇娟秀的脸,一霎间变幻出无数不同的表情,这无数的不同表情,敢情俱都似曾相识,曾是他所熟悉的。
“啊,她是……”几乎已是呼之欲出,却又沉湎于混乱的思潮之中。
敢情是过去的面孔太多了,多到数也数不清,一时间要在如此众多的面容里单独挑出一个人来,叫出她的名字,对他来说,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这个女人却容或是例外的。
“二十几年以前,陛下其时尚在燕王任上。”君无忌的一声旁白,使得朱棣全身为之一震。
再回过头来垂视于手上刺像,画中少妇的美丽娇容,顿时更见清晰。
“啊,朕知道了,知道了……”一连两次说“知道了”,却仍然还不能呼叫出那个名字。
“陛下原来竟是无情之人!”君无忌忍不住冷笑一声,对于面前贵为“天子”,更是自己生身之父的皇帝,竟然出言讥讽:“这妇人的俗姓是姜……”
“姜”字出口,皇帝全身就像是忽然触了电般地一阵颤抖,却似有一种喜悦之情,闪过他的脸上,“姜贵妃!”朱棣的眼睛一霎间睁得极大:“是姜贵妃……朕的姜妃……”
“陛下终于想起来了……”说了这句,两行泪水终于忍不住,自君无忌眸子里滚落下来。
朱棣吃了一惊,看看面前的无忌,又看看手上的绣像,“姜贵妃”一经呼出认定,便自再也不会消失,昔日种种,一古脑的俱都涌现眼前。
“姜妃……姜妃……飞花……飞花……”
“姜飞花”便是这美丽妇人的真名实姓了,显然这“飞花”名字,连君无忌也是第一次听到,可怜他,对于自己亲生的母亲,所知道的竟是那么的少,以至于皇帝猝然呼出之时,他的反应是那么的惊愕与陌生。
“飞花……谁是飞花?”
朱棣怔了一怔,显然对于对方有此一问感到诧异:“飞花就是姜贵妃的名字,你还不知道?”接着他用十分好奇的眼光,向青年人注视着。
君无忌点了一下头:“现在我知道了。”然后他轻轻地念着“姜飞花”这个名字,觉得这个名字美极了,是他有生以来所听见过最美的一个名字,一时间脸上呈现出无比向往与依念,对于久别迷恋的母亲,又加深了一番憧憬。
“这张绣像你是从哪里来的?”似乎这一霎,皇帝才触及了心里的好奇。
“一直就在我的身边。”君无忌讷讷说道:“我保留它有二十几年了!”
“你又是谁?”皇帝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为什么要留着这绣像?还有……”
君无忌冷冷地插日说:“请陛下先镇定一下,是我向陛下发问,而不是陛下问我!”
朱棣碰了个软钉子,倒也不以为异。他脑子里这一霎充满了太多悬疑,呆了一呆,缓缓点了一下头说:“还有什么你要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