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 章盛运中之衰象(下)【唐代政府官吏与士人之腐化】(第4/5页)
这一个趋势,愈走愈失其本意,遂致做官只是发财分赃,而不是办事服务。
一方面又因用人进退之权,完全集中于中央,欲求精密而反不精密。
汉有辟除,故选部不劳。自隋一命之官皆授之朝廷,州郡之官悉归于吏部,唐承而不革。【唐代仕宦多由科目,而辟署亦时有之。有既为王官而被辟者,如张建封辟许孟容、李徳裕辟郑畋、白敏中辟王铎是也。有登第未释褐入仕而被辟者,如董晋辟韩愈是也。有强起隐逸,如乌重允之于石洪、温造,张搏于陆龟蒙是也。有特招智略之士,如裴度于柏耆、杜慆于辛谠是也。所谓隐逸智略之士,亦多起于白衣。故刘攽言:“唐有天下,诸侯自辟幕府,惟其才能,不问所从来。而朝廷常收其俊伟,以补王官之却。宋时虽有辟法,然白衣不可辟,有出身未历任者不可辟;对辟者复拘以资格,埘限举主,去古法愈远。而倜傥俊驰之士,少得自远矣。】其法始于孟冬,终于季春,天下之士奔走往来,秋往而春归。归装未卸,选期又至。是以远者、贫者、老者多不能至。至者千百,而授者不能什一。有出身二十年不得禄者。羣天下之士,决于一、二有司之目,察其貌言,考其书判,任公力所不逮,容私何所不至。请托纵横。奸伪百出。然唐之考课,尚为后世称美。其法有四善、【以著其德行。】二十七最,【以著其术数。】相为乘除而分九等。上者加阶,次进禄,下夺禄,又下解任。置知考使,常以宰相董其任。每能以物望取人而不疑于有司,故唐贤每言选举之弊,而于考课无异议。【卢承庆考内外官,一官督运漕,风失米,卢考之曰:“监不运损粮,考中下”其人容止自若,无一言而退。卢重其雅量,改注曰:“非力所及,考中中。”旣无喜容,亦无媿词。又改注曰,“宠屛不惊,考中上。”此尤唐代考课中之嘉话也。】
而授官任贤之事,渐变为挨资得官
刘秩云:“古者封建诸侯,自卿以降,各自举任。汉室佐史,皆牧守选辟。近则一命拜免,必归吏部,按名授职,犹不能遣,何暇采访贤良,搜核行能?”
中央政府规模扩大,政权集中,官僚充塞,阶资增多;地方官权位日落,希求上进的自然羣趋中央,遂连带引起重内轻外之习。
此弊贞观时即甚显。【若推溯言之,则远始晋代。晋李重杂奏议(群书治要、艺文类聚引):“秦、汉倚丞相,任九卿,虽置五曹尚书令、仆射之职,始于掌封奏以宣内外,事任尚轻。而郡守牧民之官重。故汉宣称‘所与为治,惟良二千石’。其有殊效,玺书勉励,或赐爵进秩,礼遇丰厚。及至东京,尚书位渐优显,然令、仆出为郡守,锺离意、黄香、胡广是也。郡守入为三公,卢延、第五伦、桓虞、鲍昱是也。近自魏朝名守,杜畿、满宠、田豫、胡质等,居郡或十余年,或二十年,或秩中二千石,假节犹不去郡。此亦古入‘苟善其事,没世不徙官’之义。内官之贵,于今最隆。太始以前,多以散官补群郎,亦径补黄门中书郎,今皆数等而后至。百事等级遂多,迁补转徙如流,能否无以着,黜陟不得彰。为万治之大弊。夫阶级繁多而冀官久,官不久而冀治功成,不可得也。】马周上疏:“古者郡守、县令,皆选贤德,或由二千石高第入为宰相,今独重内官,刺史多武夫勋人,或京官不称职始补外。”张九龄玄宗时疏云:“京辅近处州刺史,犹择人,县令或备员。其余【江、淮、陇、蜀、三河等处。】但于京官中为闲散者,或身有累,在职无声,用于牧守,以为斥逐。”【武夫流外,积资得官,书为刺史。县令以下固不胜言。】
中央政府固易趋腐化,而地方政权更难整顿。唐代的地方吏治,因此不易与西汉相比。
西汉选用分于地方;唐则专于吏部,因此选择不精,并不负责。西汉官少,阶位疏阔,故能久于任职而专责成;唐则官多阶位密,故速于迁调,而又多掣肘。【卢怀慎中宗时疏:“比来州牧上左,及两畿县令,罕终四考。在任多者一、二年,少者三、五月,據即迁除。”其弊至此。】又桉:梁朱异立法,分诸州为五品,以大小为牧守高下之差,而定升降之等。凡异国降人边陲之地悉为下州,论者谓:“以安富遂巧宦之欲?而使顽懦者困边民、开边衅。后世南荒、北鄙寇乱不息,莫不自守令召之。”
唐制州、县有畿、赤、望、紧、上、中、下、雄之别;明则有边、腹、冲、疲繁简调除之法。然边重于腹,瘠重于饶;而任官者腹、饶为上,边、瘠为下,何以劝能吏而贱贪风?此等皆多为阶级,又重官位而不重官职之病也。【汉县令有迁郡守者(王遵、魏相),有迁刺史者(朱博),有迁谏大夫者(刘辅),有迁京辅都尉者(赵广汉),有迁御史中丞者(薛宣),亦有吏民所爱,增秩复留者(焦延寿)。地方下级官吏之地位,乃为后世不可想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