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恶俗的日常事物(第16/26页)
这种自命不凡的不完整造句的习惯,也许会被精于当代文学理论的人称为“开放式结尾”。约翰·阿什贝利59的诗用老眼光看很少是“完整的”,其技巧却被赞美为“不确定性”。赞美他的人,自然是那些理论家了。另一方面,读者却可能会认为这种技巧是阿什贝利或可贵或无能的证据。“一个人自不量力地写作,就会屁股向下摔倒在地”,这或许是对无能者的非文学理论式表述。这种粗俗说法的恰当性,能在下面的恶俗标识例子中得到证明。这些例子表明,宗教分子和爱国者自不量力的狂热倾向,最终会因滑稽的修辞而导致可耻的失败。如果这些滑稽修辞印在印刷品上,那失败还不算明显;但如果放大成巨大的标识牌,并赫然挂在高楼大厦上,夜晚再打上灯光,这种愚蠢的虚荣就会变得非常滑稽。
这里就有一个突出的例子,当然也是“不确定性”的经典案例。一所大学纽曼中心60一幢建筑上悬挂的一块标识牌上写着:
开始时上帝
上帝怎么了?他干了些什么?说清楚呀!这类东西必然也会出现在宗教原教旨主义61者穿戴的汗衫和棒球帽上:
没有更伟大的爱
与什么相比?到底说的是什么?而受到爱国主义情绪诱惑,变得自负、狂妄的人,当然也会像受到宗教情绪诱惑的信众一样,硬将矫揉造作的东西变成废话。为庆祝《宪法》颁布 200 周年,官方的标语制作者们想出了“开放式结尾”的小把戏,然后将他们的杰作印在成千上万的 T 恤衫、海报、汽车保险杠标贴、西服翻领纽扣和贫民帽上:
我们人民
少了点什么吧?也许是动词?我们人民到底怎么了?
做作、空虚、闪烁其词,再加上怂恿恶俗作家们在许多读者面前炫耀他们的无知的表现欲,这些都为证明这类标识的恶俗提供了充足的证据。值得注意的是那些爱穿带猥亵字眼的 T 恤衫的人。他们似乎很清楚自己想传达的信息,并对传达这些信息很感兴趣,所以总是能将他们的意思表达完整。不管他们是什么人,至少他们 T 恤衫上的句子是完整的。
恶俗建筑
到处都有大量糟糕的建筑,这类建筑的特征包括:楼梯会领你走向没有门窗的墙壁;有令人尴尬的形状古怪的无名空间,既不是房间也不是走廊,无人知晓设计者的意图所在;天花板只有 7 英尺高,你只能驼着背拖着脚走在下面;还有既不能让人站着也不能让人坐下的“阳台”;临街的入口没有门廊,也没有小屋檐,下雨天站在那儿必定会淋湿。
以上这些都不是我们要谈的话题。我们感兴趣的是恶俗的建筑,它们如此荒唐可笑,极尽奢华与造作之能事,我们这些仅属二流的人住在里头就会觉得很荒谬。恶俗建筑物就是那些吓人的、膨胀的、自吹自擂的东西,看上去要么像鞋盒,要么像糖果盒。比如坐落在华盛顿特区,专供艺术表演使用的肯尼迪艺术中心,其浮华与自诩的宏伟暗示着它完全是不间断地表演歌剧《阿伊达》的舞台——舞台上有庞大的英雄队列,成群的活大象和活骆驼,每个人都在说话,不,是在歌唱,而他们最有可能唱的,是意大利歌剧。实际上,这种浮夸且令人反感的建筑只适合上演路过本地的小型路边杂耍、愚蠢的百老汇喜剧、衰败的音乐剧,和低级的流行娱乐节目。其夸张做作、长达 600 英尺的大厅走廊简直就像希特勒总理府内那条爱炫耀的“走廊”。埃达·路易斯·赫克斯特布尔发现,看着整幢总理府建筑,很难不令人想起希特勒和他的马屁精建筑师——“二战”战犯阿尔伯特·斯皮尔(Albert Speer)的品味。
由此看来,当诺曼·梅勒62使用“极权主义”一词来批判当代建筑的主要潮流时,他可能并非只是信口雌黄。的确,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的中心校区和其他许多类似的校区似乎表明德国人赢得了“二战”,此刻正驻扎在美国,并将国家社会主义者的品味强加在了美国的各处建筑上。同样,对纽约世贸中心那两幢毫无魅力、仅仅只是高大笨拙的建筑物的最准确形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