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二(第3/13页)
【原文】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载,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总朕师。”
【直解】格,是来。宅,是居。人生九十岁叫做耄,一百岁叫做期。总,是率。师字,解作众字。帝舜既推美大禹之功,遂呼而命之说:“来汝禹,听我之言。我从受尧禅,居此帝位三十有三载,年九十有三岁,过于耄而及于期,血气已衰,倦于勤芝之事。汝当朝夕勉力不怠,以总率我之臣民替我管理天下。”这是帝舜命禹摄位之意,亦若尧之命舜,曰格汝舜,汝陟帝位也。
【原文】禹曰:“朕德罔克,民不依。皋陶迈种德,德乃降,黎民怀之。帝念哉!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
【直解】朕,是禹自称,古时上下通得称朕。迈,是勇往力行的意思。种字,解做布字。降,是下。怀,是感念。八个兹字都指皋陶说。释,是舍。大禹因舜命他摄位,不敢自当,乃让与皋陶,说道:“摄位重事,须是有德为民心所归者,乃可当之。我的德浅薄,民不依归,岂能胜此重任。群臣中,惟皋陶能勇往力行以布其德。他的恩德下及于民,被其泽者甚众,黎民皆感戴而怀服之。命之摄位,斯为允当。帝欲为天下得人,当以此人为念,不可忘也。我尝思念堪此重作的,惟在于皋陶。如今要舍了他,别求个人,在朝之臣,并未见有过于皋陶者。我不但提名在口,显然称道的,在于皋陶,实是发自本心,所深信而诚服者,亦惟在于皋陶,反覆思之,终无可易。惟帝深念其功,而使之摄位,必有以副帝之托,而不孤天下之望也。”夫摄位,重事也,而禹之推让皋陶,谆切恳至如此。盖圣人之心,惟欲为天下得人而已,岂有一毫私己之念哉!
【原文】帝曰:“皋陶!惟兹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时乃功,懋哉!”
【直解】干,是犯。正,是政令。弼字,解做辅字。期,是期望。懋,是勉。帝舜因大禹以摄位让皋陶,遂呼皋陶而称美之,说道:“人君之为治,固有政令以正人之不正,但不能使人皆不犯。惟此臣民众庶,都循理守法,无或有干犯我之政令者,这是何故?盖由汝作士师之官,能明于墨劓剕宫大辟五等刑法,轻重出入,一一精当不差,使人皆畏刑远罪,以辅助那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五伦之教,不至于玩弛而不行,期望我至于化行俗美之治而后已。故始初百姓不亲,五品不逊,虽不免于用刑,然汝之心,岂忍于残民之生哉!只是要刑一人,而千万人惧,使人人皆迁善改过,至于无刑之可用,而后其心始慰也。所以民皆感化,相亲相让,合于中道,无有越礼犯分之人,自然不陷于刑辟。而向之期于无刑者,今果遂其所愿矣。凡此皆汝明刑弼教之所致,乃汝之功绩,我之所深念也。汝当于此益加懋勉,无替此心,始终如一可也。”
【原文】皋陶曰:“帝德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
【直解】愆,是过差。嗣,是子嗣。世,是后世的子孙。宥,是赦免。过,是误犯。故,是故犯。不辜,是无罪的人。不经,是不合于常法。皋陶因舜美其功,乃归功于舜,说:“民协于中,非臣之功,皆本于帝德所致耳。盖帝之德,尽善尽美,无一毫过差。且如为人上者,或烦苛琐碎,则下人便无以自容。而帝之临下,则平易简静,无有烦琐的气象。统御众人者,若性太急躁,则众人易致扰乱。而帝之御众,则泛容宽裕,无有急促的意思。罚那有罪的人,惟止他本身,更不累及他子孙。至于赏那有功的人,则不止他本身,必与之爵土,以远及其后世。人有陷于不知而误犯刑宪的,是无心之过也,每量情以恕之,其罪虽大,亦从宽宥。若有明知而故犯法的,是有心作恶也,则尽法以治之,其罪虽小,亦不轻恕。其原情定罪,或有可重可轻,在疑似之间者,惟从轻以处之,而常过于宽。至若论功行赏,或有可轻可重,在疑似之间者,则从重以赏之,而常遇于厚。又有一等罪人,法可以杀,可以无杀。杀之则彼似无罪,不杀则我为失刑,帝则以为与其枉杀了无罪的人,害其性命,宁可姑全其生,使我自认失刑之责。这等仁爱忠厚之至,真与天地好生之德一般。帝有此德,流衍洋溢,渐涵浸渍,深入于民心。天下之人,无不爱慕感悦,兴起于善,自不干犯有司的法度。岂待臣之明刑弼教,而后能成协中之治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