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回现场(第7/24页)
脾气暴躁、动辄发怒是服食丹药者的共性之一。仁宗生前炼丹,且为丹药毙命,从他的死亡的地点也可看出端倪。仁宗没有死在“天子正寝”乾清宫,而是死在位于紫禁城中轴线北端的钦安殿。这座宫殿至今还保留了明代的建筑风格,它始建于永乐年间,供奉的是永乐皇帝的保护神真武大帝,是明宫进行道教活动的重要场所。虽然没有直接材料记述仁宗晚年都在钦安殿里干什么,但显然想必除了烧符炼丹,也别无其他事可做。仁宗身体底子本来就弱,兼之炼丹服食操之过切,内火旺盛,所以脾气也变得暴躁。对此,曾在翰林院供职的罗汝敬后来说:“先皇帝(仁宗)嗣统未及期月,奄弃群臣,揆厥所由,皆憸壬小夫献金石之方以致疾也”,可谓直接证据。
仁宗之父明成祖朱棣死在北征回师的路上,也属于“暴崩”。朱棣笃信道教,大约永乐十五年后就很少出朝理政了,而是在宫中建立玄坛、斋醮扶鸾。他晚年患病,却不好生吃药,只吃灵济宫道士给他进的金丹。吃了丹药之后是什么情况?神相袁珙之子袁忠彻说:朱棣服药后,“辄痰壅气逆,多暴怒,至失音,中外不敢谏”。他实在痛心,便大胆谏了一句说:“此痰火虚逆之症,实灵济宫符药所致。”不料朱棣听了发怒道:“仙药不服,服凡药耶?”永乐二十二年四月,朱棣率师出塞,出兵时身体还无恙,中途还多次宴饮群臣,不想突然发病,没几天就死了,他甚至没能撑到大军入塞。这种突发而骤亡的情形,与仁宗之死非常相似。
仁宗作为不讨朱棣喜欢的儿子,为了投其所好,也学他钻研道教,大搞修合烧炼那一套,是再自然不过之事。对于仁宗服毒,外臣多不知,或知而不敢言,但在内廷行走的近臣多有所了解。好比那位袁忠彻,还有一位名叫盛启东的御医,这两人都是入了《明史?方技传》的人物,但都不讨仁宗喜欢。为此盛启东非常忧虑,有一次袁忠彻偷偷对盛启东说:“你不要过于忧虑,我观仁宗之相,非永寿之人,他不会在宝位上坐太久的。”袁忠彻的话后来果然应验,仁宗只做了8个月天子就去世了。这难道是袁忠彻相术高明,判人生死如寄?笔者推测应该是他深知仁宗与他父亲一样,中毒已深,不是医药所能挽救,故此才敢如此放言。
其实朱棣祖孙三代都是服食丹药的爱好者,过去人们对宣宗本人的情况注意不多,我们通过一些史料片段也能发现一些端倪。宣宗与他父亲仁宗一样,也是“骤崩”的。他从宣德九年十二月底发病,到次年正月驾崩,时间非常的短,且殁年仅38岁。据太监阮安留目击,宣宗死时“肌肤燥裂犹燔鱼”,身上的皮肤就像烧烤架上的烤鱼一般。阮太监说,出现这种情况是“以烈剂故”。烈剂应该就是炼丹炉里的产品。只是不知道它的功效是壮阳还是修合长生不死之术的。
宣宗好色,是众人皆知的。在这方面,他与其祖父朱棣有同好。宣宗在他父亲仁宗三年的丧期还没出,就急不可待地派人去某藩属国选美。该国国王大为诧异:“(仁宗)初丧,(宣宗)使人求女,意实急急。”在国丧期间选女,显然与传统的“君德”是大相违戾的。
据明英宗天顺朝阁臣李贤提供的可信材料,宣宗很喜欢修炼这一套把戏。宣德年间时有个叫常中孚的,做了一个巡检的小官。传言说此人身怀奇术——能“煮白金”(煮非煮酒之煮,乃指煮炼,是一种化学工艺,煮白金就是烧炼白银的意思),谁家宝玉之器损坏了,他能修补如初。宣宗听说他的大名,便把他找来,要试他本事。后来宣宗一高兴,授他正五品的吏部郎中之职,并经常召他进宫,还专门为他在宫里造了一处场子,方便他行其密术。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外人自然是“闲人不许入内”,就是宣宗非常亲信的太监也不得一窥究竟。
身为天子的宣宗,当然不在乎江湖烧炼的那几两银子,恐怕主要还是炼丹。丹药的主要成分是硫化汞,汞也就是水银,是剧毒之物。人长期服食硫、汞这些毒物,对内脏及神经系统将造成不可逆转的严重损伤。据祝允明《野记》记载:宣宗曾乘一时之怒杀了两名小太监。怒气消后,方觉死者无辜,死得可怜,但悔之无及矣。一日在宫中游幸,突然瞪大眼,指一处大叫:“那厮又在此!”即命取弹丸乱射。左右不知何故,奇怪地问:“那是什么?”宣宗惊魂未定,喘着粗气道:“就是被我杀死的两个太监,他们见朕来了,伏在那里,一言不发。”但左右什么都没有看到。以后这样的怪事愈发频密,直到宣宗晏驾。这恐怕就是宣宗在中毒之后出现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