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北魏政权中期的战争模式(第6/14页)

刘宋出于防范魏军南下袭扰的考虑,希望将边界确定在黄河一线。这其实是借鉴的江南地区经验,并不符合北方情况:南朝军队习惯行船和水战,加之泗水、汴水可以贯通黄河与江淮水系,遂认为依靠水军巡游黄河便可遏制胡骑南下。但问题在于黄河和长江、淮河不同,冬季封冻不能行船,不再能阻遏魏军。拓跋人还在活跃于代北、与匈奴刘部争雄时,就经常乘冬季黄河结冰进入河套地区作战,对这种季节规律在军事上的运用非常熟悉。所以刘宋只图河南,不问河北的有限目标注定会落空。

第二,魏军抢掠财富、人口的动机

在拓跋焘时代,北魏军队发动战争的重要动机之一就是抢掠。在对柔然、赫连夏、北燕、北凉、刘宋的战争中,魏军都获得了大量战利品,除了参战将士的个人抢掠所得,北魏还向将士分配公有战利品,未参加战事的留守军队也能获得一定份额,拓跋焘时代的这类记载可谓比比皆是:

班军实以赐将士,行、留各有差;

赐留台文武生口、缯帛、马牛各有差;

班军实以赐留台百僚,各有差;

校数军实,班赐王公将士各有差;

生口、财畜,班赐将士各有差;

虏获生口,班赐将士各有差;

虏其(山胡)妻子,班赐将士各有差;

赐从者及留台郎吏已上生口各有差……[38]

此时北魏尚未有俸禄制度,对文武百官,特别是那些不能参与抢掠的文官们,朝廷能提供的报酬主要就是派发战利品。这也和北魏政权的“中原化”尚不充分,没有完备的户籍、财税制度有关。对刘宋政权的战争自然也会带有这种劫掠目的。428年河南将帅发现宋军有进攻趋势,向朝廷请求增兵备战时,崔浩则向拓跋焘建言,认为是南方将领为了抢掠自肥而挑起战端:

在朝群臣及西北守将,从陛下征讨,西灭赫连,北破蠕蠕,多获美女珍宝,马畜成群。南镇诸将闻而生羡,亦欲南抄,以取资财。是以披毛求瑕,妄张贼势,冀得肆心。既不获听,故数称贼动,以恐朝廷。背公存私,为国生事,非忠臣也。[39]

后来事实证明崔浩对战局的判断错误,此次宋军北伐是刘义隆筹划已久的行动。但崔浩说魏军南北边疆的将领都希望通过战争劫掠致富,则有普遍性。拓跋焘时期的对宋战争中,魏军并没有明显的攻坚战优势。所以魏军的抢掠对象主要是村落、小城中的人口(时称“生口”)。这些南朝人口不仅可以作为奴婢劳作、出售,而且如果其在南方家族比较富裕,往往会出高价向北魏方面赎买,这种记载在《魏书》及《宋书》《南齐书》中也很常见。所以魏军在侵入宋地之后,劫掠人口的行为非常普遍。450年,魏军入侵河南、淮北之地,将掳掠的人口集中在汝阳,一支来自彭城的宋军骑兵袭击了押解魏军,“诸亡口悉得东走,大呼云:‘官军痛与手!’”(“痛与手”即打得好之意)这一年拓跋焘在给刘义隆的信中,声称自己这次南伐的原因是宋朝“以货詃引诱我边民,募往者复除七年”,他还夸口自己这次南征掳获的人口,远高于被刘宋引诱过去的魏境人口,“我今来至此土,所得多少,孰与彼前后得我民户邪?”[40]

第三,拓跋焘对异族政权和文化的好奇

如前所述,拓跋焘自觉继承和发扬鲜卑族的尚武传统,并且非常推崇草原民族马上游牧的生活方式,鄙视南朝士族阶层重文轻武的社会风气。在450年,当他得知宋军筹备北伐时,曾给刘义隆写信,表达对南朝“生活方式”和宋军战斗力的不屑:

彼(刘义隆)年已五十,未尝出户,虽自力而来,如三岁婴儿,复何知我鲜卑常马背中领上生活?更无余物可以相与,今送猎白鹿马十二匹并毡药等物。彼来马力不足,可乘之。道里来远,或不服水土,药自可疗。[41]

当北伐宋军逼近魏境时,北魏将领希望向河南地区增兵,抵抗宋军进攻。但拓跋焘予以回绝。他认为汉地暂时的得失对北魏政权的影响并不大,并且坚信拓跋骑兵会轻而易举地挫败宋军攻势:

魏群臣初闻有宋师,言于魏主,请遣兵救缘河谷帛。魏主曰:“马今未肥,天时尚热,速出必无功。若兵来不止,且还阴山避之。国人本著羊皮裤,何用绵帛!展至十月,吾无忧矣。”[42]

此事仅载于《资治通鉴》,拓跋珪态度则和西汉叛臣中行说对匈奴单于的建议如出一辙,都是倡言游牧族衣食、生活方式的独特性和对汉地的优势。

但另一方面,拓跋焘对南朝的自然环境、社会风貌及刘宋上层的政治状况,又抱有强烈的好奇心。他在450年给刘义隆的信中,曾异想天开地提出和刘义隆交换领土:由刘义隆到平城建都,自己则到江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