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北魏政权中期的战争模式(第7/14页)
自天地启辟已来,争天下者,非唯我二人而已。今闻彼(刘义隆)自来,设能至中山及桑乾川,随意而行,来亦不迎,去亦不送。若厌其区宇者,可来平城居,我往扬州住,且可博其土地(原注:伧人谓换易为博)。[43]
出于这种自信和好奇,在这一时期的宋魏关系中,不论宣战还是通好,北魏始终是态度积极的一方,而刘宋态度则谨慎、警觉而暧昧。在430年宋魏之战(刘宋方面的所谓元嘉七年北伐)结束之后,拓跋焘主动“遣使通好”,并希望与刘宋皇室通婚,而刘义隆则“每依违之”,即既不敢回绝亦不愿答应。
到450年的宋魏之战,拓跋焘已年过四旬,他对南方的好奇感不仅没有减退,而且变得更为强烈。这可能是他率领魏军南下江淮的直接动力。当魏军进抵彭城之下时,城中有刘义隆之弟江夏王刘义恭(太尉)、之子武陵王刘骏(安北将军)驻防。拓跋焘登城南的戏马台望城内,并派遣刚俘获的刘宋军官蒯应到城门下,向刘骏传达问候,称“远来疲乏,若有甘蔗及酒,可见分”[44]。刘骏派人出城送“酒二器,甘蔗百挺”,并向拓跋焘索要骆驼。宋将问蒯应:“虏主自来不?”蒯应答“来”,并“举手指西南”,可见使臣相见场面都在拓跋焘注视之下。次日,拓跋焘又到戏马台,派使者李孝伯到彭城下赠送骡、骆驼、貂裘、葡萄酒等礼物给二王,并向宋方转达:希望安北将军刘骏能出城,拓跋焘“欲与安北相见”,且承诺不会攻城。此后,双方使臣频繁往来、交换礼物,拓跋焘甚至主动索要酒、柑橘、博具(赌具)、甘蔗、箜篌、琵琶、筝、笛等乐器及棋子,城内则尽量予以满足。但刘宋二王始终未敢出城与拓跋焘见面。拓跋焘遂命李孝伯向城中传言:刘义恭、刘骏都还年轻,被困孤城难免惊恐,如果想派信使到江南,魏军可以护送,甚至提供马匹。这个提议被拒绝后,他又命使臣传言:
魏主致意太尉、安北:何不遣人来至我间?彼此之情,虽不可尽,要须见我小大、知我老少、观我为人。若诸佐不可遣,亦可使僮干来。
拓跋焘的见面要求始终未得到刘骏叔侄的响应,遂率魏军渡过淮河,直抵长江边,派使者向刘义隆赠送骆驼、名马,并再次要求联姻。刘义隆遣田奇回赠礼物:
焘得黄甘,即啖之,并大进酃酒,左右有耳语者,疑食中有毒,焘不答,以手指天,而以孙儿示奇曰:“至此非唯欲为功名,实是贪结姻援,若能酬酢,自今不复相犯秋毫。”又求嫁女与世祖……[45]
拓跋焘当宋使之面饮食刘义隆的赠品,可见其无畏与大度,这也是向刘宋方面传达其自信、坦荡。此“世祖”即后来的孝武帝刘骏,可见拓跋焘在彭城之下数次要求与刘骏见面,也是想为女择婿。这段记载出自《宋书·魏虏传》,当来自刘宋使臣见闻,真实且生动。但有意味的是,到了《魏书》中,这次的会见就变成了宋人求婚、拓跋焘不允:
义隆使献百牢,贡其方物,又请进女于皇孙以求和好。帝以师婚非礼,许和而不许婚。[46]
魏收编著《魏书》时,已能见到沈约《宋书》,其《魏书·李孝伯传》中李孝伯应对宋人的记载,就全抄自《宋书·张畅传》。但何以这次江边的会见就改为了刘宋方面主动,而拓跋焘矜持?可能是北魏在孝文帝的汉化改革之后,逐渐接受了汉代正统的礼仪观念,所以当初拓跋焘直率、坦荡的表现,在后人眼中却变得粗野,只好对史实进行改造文饰。
第二节 北魏进占淮北青齐与作战模式转型
由于拓跋焘时期战争频繁,北魏国力消耗较大,拓跋濬继位后较少发动大规模战事。这和拓跋珪之后的拓跋嗣朝颇类似。再到献文帝拓跋弘即位时,刘宋境内发生大规模内战,边防将帅纷纷倒向北魏,或者在南北政权之间摇摆。魏军抓住这个机会,占领淮河以北及青齐地区。和450年拓跋焘对刘宋的战争相比,献文帝时期的北魏政权及军队更加适应中原的战争形式。所以在这一轮战事中(466—469年),北魏已经能较熟练地进行对城池的攻坚战,后勤补给也更多地依靠后方运输而非劫掠,可以维持较长时间的战争;同时,魏军也能迅速地接管战区的行政体系,进行有效管理。这些都保障了魏军顺利进占淮北、青齐地区并建立稳定的统治。下面就对北魏进占淮北、青齐过程中的特点进行讨论。
尉元的淮北战事
465年,刘宋政权因前废帝刘子业的昏乱和遇刺陷入内战。魏天安元年,宋泰始二年(466年)九月,宋明帝刘彧平定了长江流域的反对势力,开始进兵控制边境州郡。徐州刺史薛安都(治彭城)、兖州刺史毕众敬(治瑕丘)、汝南太守常珍奇(治悬瓠城)从未支持刘彧夺权,在朝廷方面的军事压力之下,他们向北魏求降,并请求军事援助。北魏遂兵分两路:东路尉元领兵进占瑕丘、彭城;[47]西路西河公元石领兵进占悬瓠城。至十二月,由于投诚者的接应,两路魏军顺利占领彭城、悬瓠。此时宋军主力溯泗水而上试图夺回彭城,所以这里的战事最为激烈。这年冬到次年春,尉元所部连续击败宋军,斩俘数万之多,并循泗水而下,进占宿豫、淮阳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