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信仰盔甲与光剑(第2/3页)

拉斐尔新湿壁画的主题是一二六三年发生在奥维耶托附近的一件奇迹。当时,一名从波希米亚前往罗马的神父,在距目的地约一百公里的博尔塞纳停下,到圣克里斯蒂娜教堂主持弥撒。圣餐变体论,即面饼和葡萄酒在弥撒中经神父祝圣后变成耶稣身体和血的说法,这位神父向来存有怀疑。但他在圣克里斯蒂娜教堂主持弥撒时,赫然发现经过祝圣的面饼(圣体)上竟出现十字形血迹。他用圣餐布(供放圣餐杯的布)擦掉血迹,圣体上还会再出现十字形血迹,屡试不爽。他对圣餐变体论自此深信不疑,而沾有十字血迹的圣餐布,则被放在奥维耶托大教堂主祭坛上方的银质圣体盒里。[8]

博尔塞纳-马恩省奇迹对尤利乌斯有特别的意义。一五○六年他御驾亲征攻打佩鲁贾和波隆纳时,曾让部队在奥维耶托停下,以在该城大教堂举行弥撒。弥撒完毕,他展示沾有血迹的博尔塞纳-马恩省圣餐布供众人礼拜。一星期后他高唱凯歌,入主佩鲁贾,两个月后再拿下波隆纳时,他不禁回想起奥维耶托之行,觉得那次走访深深左右了后来的局势发展,觉得那是一趟朝圣之旅,而上帝就以让他收服两座叛离城市作为回报。[9]

拉斐尔说不定目睹了教皇胜利进入佩鲁贾的场面,因为一五○六年时他正在替佩鲁贾圣塞维洛教堂的墙壁绘饰小湿壁画《三位一体与诸圣徒》(Trinity and Saints)。此外,教皇深信这一奇迹,在罗马教廷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要求拉斐尔作画予以阐明,也颇合时局。在他笔下,约三十名膜拜者在圣克里斯蒂娜教堂内,见证圣体在圣餐布上染出十字形血迹这一撼动人心的时刻。持烛的祭台助手跪在神父后面,几名妇人抱着婴儿,坐在教堂地板上。画面中央,光头但仍蓄须的尤利乌斯跪在祭坛前,非常抢眼(拉斐尔第四次将他画进梵蒂冈的湿壁画)。

画面右下方纳进了五名瑞士士兵(其中一人又是拉斐尔的自画像),再一次凸显了这幅画与时局的关联。有人可能觉得宗教场景里出现这些士兵似乎不太搭调,其实不然。尤利乌斯在一五一○年已创立瑞士侍卫队,作为教皇的御前护卫,并赐予据说由米开朗琪罗设计的独特服装(条纹制服、贝雷帽、礼剑)。教皇主持弥撒时他们在旁保护,偶尔还维持现场秩序,制服捣蛋信徒。《博尔塞纳的弥撒》(The Mass of Bolsena)里出现这些身穿制服的人物,还有另一层意涵。拉斐尔为这幅湿壁画初拟的构图里,并没有他们。初拟的素描里有尤利乌斯、神父、敬畏的会众(但姿态不同),没有这些瑞士佣兵。这幅素描大概画于一五一二年头几个月,当时瑞士是否出兵相助仍是未知数。数个月后,被放了两次鸽子的教皇对瑞士士兵的信任和耐心终于得到了回报。

五月第三个星期抵达维罗那后,一万八千余名瑞士士兵继续往南推进,于六月二日抵达瓦列吉奥,数天后与威尼斯部队会合。差不多与此同时,马克西米利安皇帝在教皇的施压下,将支援法军攻打拉文纳之役的九千名士兵召回德国,予法国重大打击。路易十二因此一下子少了将近一半的兵力。此外,因为亨利八世部队已经开始登陆法军北部沿岸,西班牙人正翻越比利牛斯山进逼法国,路易十二不可能从法国调兵前来增援。

在多面受敌的情况下,法国人除了退出意大利,几无其他选择。有人兴奋地写道,“路易十二的士兵像太阳露脸后的薄雾消失无踪”。[10]这是战争史上最惊心动魄的逆转之一,情势发展和《马加比书》若合符节,仿佛赫利奥多罗斯遭逐出圣殿的故事在意大利舞台重新上演。从本蒂沃里家族手中再度收回波隆纳,想必叫尤利乌斯特别高兴。“我们赢了,帕里德(德格拉西),我们赢了!”法军撤退的消息传来,他向他的典礼官高兴地叫道。德格拉西答道,“愿主让陛下得享欣喜”。[11]

罗马的庆祝活动比五年前教皇从波隆纳凯旋更为欢腾。威尼斯使节利波马诺写道,“从来没有哪位皇帝或胜仗将军像今日的教皇一样,如此光荣地进入罗马”。[12]他前往圣彼得镣铐教堂感谢主拯救了意大利,然后返回梵蒂冈,途中人民夹道欢呼。多位诗人吟诗颂赞。其中有位与阿里奥斯托交好的诗人维达,甚至开始写叙事诗《朱利亚得》(Juliad),详述教皇的英勇战功。

圣安杰洛堡的城垛上响起阵阵炮声,入夜后烟火照亮夜空,三千人持火把游行街头。教廷分送施舍物给城内各修道院,尤利乌斯龙颜大悦,甚至宣布大赦歹徒和罪犯。

六月底,一群瑞士雇佣兵,当时万众瞩目的英雄,抵达罗马。一个星期后的七月六日,教皇发布诏书,赐予瑞士人“教会自由守护者”的封号,并赠予瑞士每个城镇一面丝质锦旗,以纪念这场胜利。教皇赐予他们的恩典当然不只这些,因为不久之后,拉斐尔就更改了《博尔塞纳的弥撒》的构图,予这些勉强参战的战士以显著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