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文字狱——盛世须用重典(第25/34页)
乾隆四十年(1775年),乾隆在审查各地报送到京的禁书时,发现了一出叫《喜逢春传奇》的剧本,“有不法字句”。至于如何“不法”,史籍没有明确记载,估计有斥骂“夷狄”之类的内容。皇帝非常重视,特别下旨说:“朕昨检阅各省呈缴应毁书籍内……查出《喜逢春传奇》一本,亦有不法字句……传谕高晋、萨载,于江宁、苏州两处,查明所有纸本及板片,概行呈缴。”一声令下,这个剧本的所有版本均被销毁。这是乾隆禁毁戏曲之开端。
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乾隆正式宣布在全国范围内开始清理不良剧本的活动。四十五年十一月十一日,皇帝发布上谕,要求各省把禁书工作的阶段性重点转移到剧本上来:“前令各省将违碍字句之书籍实力查缴,解京销毁。现据各省督抚等陆续解到者甚多。因思演戏曲本内,亦未必无违碍之处,如明季国初之事,有关涉本朝字句,自当一体饬查。”
十一月二十八日,乾隆皇帝再次强调审查剧本的重要性,上谕要求非常细致,“再查昆腔之外,有石牌腔、秦腔、弋阳腔、楚腔等项,江、广、闽、浙、四川、云贵等省皆所盛行,请敕各督抚查办”。
乾隆一朝禁了大约三百出戏,大致可以分为这样几类:一是有民族情绪、政治上有违碍的戏,二是才子佳人爱情戏,三是大批水浒戏,四是某些反映宫廷政治斗争的戏,五是有凶杀暴力内容的戏。所禁戏中,最著名者有王世贞的《鸣凤记》,李渔的《笠翁传奇》,洪升的《长生殿》,孔尚任的《桃花扇》,王实甫的《西厢记》,还有汤显祖的《牡丹亭》。
清人余治《得一录》中记载了一部《翼化堂条约》,是当时戏曲界的一部行约,其中一些条文解释了为什么要禁这些戏:
为什么要禁《西厢记》等戏呢?这些剧,近人每以为不过是才子佳人风流韵事,并非黄色下流。但是里面充满了男女调情的情节,其眉来眼去之状,足以让未成年观众萌动不良想法,毒害他们的心灵,所以当禁:“《西厢记》《玉簪记》《红楼梦》等戏,近人每以为才子佳人风流韵事,与淫戏有别,不知调情博趣,是何意态;迹其眉来眼去之状已足使少年人荡魂失魄,暗动春心,是诲淫之最甚者。”
禁水浒戏的理由则更为充分。《水浒》本是一部宣扬造反有理的“邪书”,宋江等人是以抢劫起家的黑社会组织,而祝家庄等民团则是维护社会秩序的义民,而《水浒》却判断颠倒:“《水浒》一书……如祝家庄、蔡家庄等处地方,皆属团练义民,欲集众起义剿除盗薮以伸天讨者,卒之均为若辈所败,而观戏者反籍籍称宋江等神勇,且并不闻为祝、蔡等庄一声惋惜,噫,世道至此,纲沦法斁,而当事者皆相视漠然,千百年来无人过问,为可叹也。”
那么,为什么不许演宫廷政治戏呢?这个弯弯绕也需要好好解释解释。因为这些戏里,往往把皇帝演得十分弱智。这些皇帝个个都是荒淫无道,宠爱西宫,听信谗言,冤杀忠臣。这些戏曲,如果是在宫廷之内演给皇帝看,可以起到给统治者打预防针的正面警示作用。但是给乡野的泥腿子看,有什么用呢?不但无益,而且有害。因为把皇帝演得这样无能,只能让平民百姓蔑视皇朝尊严。特别是其中有一些忠臣起兵“戕戮吏、劫监、劫法场”的场面,更容易引发他们以下犯上的冲动:“汉、唐故事中各有称兵劫君等剧,人主偶信谗言,屈杀臣下,动辄招集草寇,围困皇城,倒戈内向,必欲逼胁其君,戮其仇怨之人以泄其忿者,此等戏文,以之演于宫闱进献之地,借以讽人主,亦无不可,草野间演之,则君威替而乱端从此起矣。又戕官戮吏,如劫监、劫法场诸剧,皆乱民不逞之徒、目无法纪者之所为,乃竟敢堂堂扮演,启小人藐法之端,开奸侫谋逆之渐,虽观之者无不人人称快,而近世奸民肆志,动辄拜盟结党,恃众滋事,其原多由于此。”
而一些穷形尽相描写奸臣如何祸政乱国的戏也不许演。这些戏剧,往往把奸臣们演得太丑太恶太没底线,让今人看了,认为我和他一比,还好过他十倍,因而放松了自我改造的紧迫感:“奸臣逆子,旧剧中往往形容太过,出于情理之外,世即有奸臣逆子,而观至此则反以自宽,谓此辈罪恶本来太过,我固不甚好,然比他尚胜过十倍。是虽欲儆世而无可儆之人,又何异自诩奇方而无恰好对症之人,服千百剂亦无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