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2.不列颠秘史(第26/36页)
“你肯定吗?”
“我肯定。安妮……把帽子再戴上。你姨妈会怎么说呢?”
她做了个鬼脸。模仿她的乔安姨妈的样子。“哦,托马斯,”她喃喃道,“你总是这么肯定!”
他抬手掩住自己的笑意。一时间,乔安似乎不那么令人担心了。“把帽子戴上,”他温和地说。
她把帽子压在自己的头上。她是那么小,他想;不过她更合适戴头盔。“雷夫是怎么来这儿的?”她说。
* * *
他是从埃塞克斯来这儿的,因为他父亲当时刚好就在那里。他父亲亨利是爱德华•贝尔纳普爵士的管家,而爵士是格雷家的表亲,因此也与多塞特侯爵攀上了亲戚,侯爵又是沃尔西的保护人——红衣主教当时还是牛津的学者。哦,没错,都是裙带关系。事实上,他回到英格兰才刚刚一两年,似乎就与红衣主教有了密切的联系,虽然他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位大人本人;他,克伦威尔,当时已经是个用起来得心应手的人。他为多塞特家处理各种错综复杂的诉讼。老侯爵夫人让他到处为她搜罗床帷和地毯。把那个送来。上这儿来。在她看来,全世界的人都得听她使唤。如果想要龙虾或鲟鱼,她就只管吩咐,如果想要好味道,她同样是只管吩咐。侯爵夫人常常抚摸着佛罗伦萨丝绸,开心得咯咯直笑。“你买到这个了,克伦威尔先生,”她常常说,“而且非常漂亮。你的下一个任务就是想好我们怎么付钱。”
就是在履行这各种各样的职责和任务的过程中,他遇到了亨利•塞德勒,并同意把他儿子接到他家中。“把你知道的都教给他,”亨利说,他的语气有点担忧。他做好了安排,在去他负责的地区办完事情之后,顺道来接雷夫,但不巧那天碰上了坏天气: 道路泥泞,大雨倾盆,乌云从海岸边滚滚而来。当他一身泥水地赶到他家门口时,才两点刚过不久,但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亨利•塞德勒说,你不能留下来吗,没等你赶到伦敦,可能就关城门了。他说,我今晚得尽量赶回去。我要上法庭,再说还要打发多塞特夫人的债主,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塞德勒太太担心地看看外面,又看看自己七岁的儿子: 她现在要与他分别,把他交给天气和旅途。
这并不残酷,而是很正常。但雷夫身材太小,他几乎觉得有些残酷了。他的小卷发刚刚剪过,姜黄色的头发立在头顶上。他的父母跪下来拍着他。接着,他们用一层层的厚衣服将他裹了又裹,全身上下严严实实,以至于他的小身材臃肿起来,像一只小木桶。他看着外面的大雨,心里想,有时候,我本该跟别人一样干爽暖和;可为什么他们能做到,我却永远做不到呢?塞德勒太太跪在地上,双手捧住儿子的脸。“记住我们跟你说的一切,”她低声道,“要祷告。克伦威尔先生,请一定要他祷告。”
她抬起头时,他看到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还看到孩子也无法忍受,正在那一堆厚衣服里全身发抖,马上就要号啕大哭。他自己披上斗篷。一阵雨点飞溅起来,给这一幕进行了洗礼。“嗯,雷夫,你看怎么样?如果你是个男子汉的话……”他伸出一只戴着手套的手。孩子把自己的手放了进去。“我们看看能走多远行吗?”
他想,我们行动要快,好让你不回头。门开了,交加的风雨将父母逼到一旁。他把雷夫抱上马鞍。大雨呈水平方向朝他们袭来。到达伦敦市郊时,雨停了。他当时住在芬丘奇街。在门口,有个仆人伸出胳膊,准备接过雷夫,可是他说,“我们这些溺水的人要守在一起。”
孩子沉沉地睡在他的怀里,瘦小的身体缩在七层湿透的毛料衣服里。他让雷夫站在火旁;蒸汽从他身上袅袅升起。温暖让他醒了过来,他抬起冻僵的小手指,开始试着脱去那一层层的衣服。这是什么地方,他用清醒、礼貌的语气说。
“伦敦,”他说,“芬丘奇街。家。”
他拿出一条亚麻毛巾,从他脸上轻轻擦去一路旅行的痕迹。他擦擦他的头。雷夫的头发一束束地竖了起来。丽兹走了进来。“天啊: 这是孩子还是刺猬?”雷夫朝她转过脸去。他微微一笑,站在那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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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汗热病在1528年的这个夏天卷土重来时,人们又像去年那样说,只要不去想它,你就不会得病。但怎么可能不想呢?他把几个小姑娘送出了伦敦;先安置在斯特普尼的家里,后来送得更远。这一次宫廷里有人传染。亨利从一个狩猎营地转到另一个狩猎营地,想躲过疫病。安妮被送到了赫弗。汗热病是在那儿的博林家里爆发的,那位小姐的父亲最先病倒。他活了下来;她姐姐玛丽的丈夫死了。安妮也病了,但据说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已经痊愈。不过,还是可能毁掉女人的容貌。你不知道该为什么样的结果而祈祷,他对红衣主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