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2.基督教世界的地图(第25/26页)

有个名字让奥德利犹豫了一下:“约翰•帕奈尔?也许是写错了。你知道,自从莫尔在大法官法庭做出不利于他的判决之后,他就一直跟随莫尔——”

“那个案子我知道。莫尔把它办砸了,他当时没有读那些文件资料,而只是一心忙着给伊拉斯谟写情书,或者在切尔西给哪个可怜的基督徒上镣铐。你想怎么办,奥德利,要我去威尔士找陪审团吗,或者去坎伯兰,或其他某个人们对莫尔印象更好的地方?我只能用伦敦人对付了,而除非是弄一群刚刚出生的人进来,否则我无法彻底抹去他们的记忆。”

奥德利摇摇头。“我不知道,克伦威尔。”

“哦,他是个厉害的角色,”公爵说。“沃尔西垮台的时候,我就说过,瞧着吧,他是个厉害的角色。你得早早地起床才能走在他的前头。”

* * *

审判的前夜,他正在奥斯丁弗莱处理文件时,有颗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 一颗又小又瘦的伦敦人的脑袋,头皮刮得很干净,面孔年轻稚嫩。“迪克•珀瑟。进来吧。”

迪克•珀瑟环视着房间。他负责照料在夜间看家护院的大猛犬,以前从未来过这儿。“过来坐下。别害怕。”他用红衣主教以前的一只细薄的威尼斯玻璃杯给他倒了一点酒。“尝尝这个。威尔特郡伯爵送给我的,我自己不怎么喝。”

迪克接过酒杯,灵巧地摇晃着它。酒的颜色像稻草或夏天的光线一样浅。他喝了一大口。“先生,我能跟在您的随从中去看审判吗?”

“你还在难过,对吧?”迪克•珀瑟就是当初因为说圣体是一片面包而在切尔西被莫尔当着全府上下鞭打的孩子。他当时还是个孩子,现在也没有长多大;听说他刚到奥斯丁弗莱时,经常在睡梦中哭泣。“去找一件制服穿上,”他说。“早上还要记得洗手洗脸。我不希望你给我丢人。”

“丢人”这个词刺中了孩子的痛处。“我并不在乎疼痛,”他说。“我们大家,恕我冒昧,先生,都挨过父亲不少的打,就算不是打得更重的话。”

“的确,”他说。“我父亲打我的时候,简直当我是钢板。”

“是因为他扒光了我的衣服。而且有女人在一旁看着。爱丽丝夫人。年轻姑娘们。我以为她们有谁会帮我说句话,可当她们看到我光着身子时,只是对我感到厌恶。只是让她们觉得好笑。那家伙抽我的时候,她们在那儿大笑。”

在故事里,总是有年轻的女子,天真无邪的姑娘,让男人放下手里的棍棒或斧头。但我们听到的似乎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 一个孩子的瘦屁股在寒冷中瑟缩着,他那小睾丸上的皮皱巴巴的,羞怯的鸡鸡缩成了纽扣一般,而屋子里的女人们却咯咯地笑着,男仆们在跟着起哄,他的皮肤上出现了一道道细痕,并流出血来。

“已经过去了,大家也忘了。不要哭。”他从桌子后面走过来。迪克•珀瑟把那颗刮得很干净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嚎啕大哭,既有羞辱,也有释放,还有满足,因为他熬过来了,而折磨他的人马上就要死去。莫尔当初以私藏德语书籍为由迫害约翰•珀瑟,并将他处死;现在他搂住这孩子,感觉着他脉搏的跳动,还有他坚硬的肌腱,结实的肌肉,他轻声安慰着他,当他自己的孩子还小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安慰他们,这也像安慰一条尾巴被踩的猎犬。他发现,只要消灭一两只跳蚤,常常就能带来安慰。

“我会一辈子都跟着您,”孩子说。他的胳膊紧紧地抱住他的主人: 双拳紧握,指关节顶着他的脊背。他吸了吸鼻子。“我想我穿上制服会很棒的。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一大早。他和他的随从在所有人之前抵达威斯敏斯特大厅,到最后一分钟都要提防出现意外。审判员们在他旁边坐定,当莫尔被带进来时,厅里的人看到他的模样都大吃一惊。谁都知道伦敦塔从来不是个好地方,但是他那么消瘦,一脸乱蓬蓬的白胡子,丝毫不像他的实际年龄,而更像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奥德利低声说,“他看上去像是受了虐待。”

“而他说我不会放过任何手段。”

“嗯,我问心无愧,”大法官轻松地说。“已经什么都为他着想了。”

约翰•帕奈尔朝他点点头。理查德•里奇,既是法庭官员也是证人,对他微微一笑。奥德利叫人为犯人拿来一把椅子,但是莫尔只是不安地坐到椅子边上: 他神情激动,一副战斗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