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张横渠及二程(第3/10页)
此可谓为横渠之物理学。
横渠又云:
动物本诸天,以呼吸为聚散之渐。植物本诸地,以阴阳升降为聚散之渐。物之初生,气日至而滋息;物生既盈,气日反而游散。至之谓神,以其伸也;反之为鬼,以其归也。(《正蒙·动物篇》,《全集》卷三页一)
又云:
有息者根于天,不息者根于地。根于天者不滞于用,根于地者滞于方。此动植之分也。(《正蒙·动物篇》,《全集》卷三页一)
此可谓为横渠之生物学。
(五)性说
横渠又云:
人之有息,盖刚柔相摩,乾坤阖辟之象也。寤形开而志交诸外也;梦形闭而气专乎内也。寤所以知新于耳目;梦所以缘旧于习心。(《正蒙·动物篇》,《全集》卷三页三)
又云:
由太虚有天之名。由气化有道之名。合虚与气,有性之名。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正蒙·太和篇》,《全集》卷二页七)
又云:
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故气质之性,君子有弗性者焉。(《正蒙·诚明篇》,《全集》卷三页八)
朱子曰:“气质之说,起于张程,极有功于圣门,有补于后学。前此未曾有人说到。故张程之说立,则诸子之说泯矣。”朱子之宇宙论中,有理与气,故其心理学及伦理学中,可谓人有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所谓:“论天地之性,则专指理而言;论气质之性,则以理与气杂而言之。”横渠对于“理”既未多言,而曰:“合虚与气”,有性之名。既云:“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则所谓合虚与气者,岂非即等于谓“合气与气”乎?横渠云:
天所性者,通极于道,气之昏明,不足以尽之。(同上,《全集》卷三页五)
既谓“由太虚有天之名”,则天者即太虚耳。太虚即气之本体,何能于气之外有天?盖横渠之宇宙论,本为一元论。至讲性时,则有时不自觉的转入二元论。“气质之性”之说,虽为以后道学家所采用,而由上所说,则在横渠之系统中,颇难与其系统之别方面相融洽。
但就横渠别一部分之言论观之,则横渠可维持其“气质之性”之说,而同时亦不至与其系统之别方面相冲突。横渠云:
凡可状,皆有也。凡有,皆象也。凡象,皆气也。气之性本虚而神,则神与性乃气所固有。(《正蒙·乾称篇》,《全集》卷四页二十三)
依此则气亦有其性。气聚而为人,人亦得其性之部分。横渠云:
天性在人,正犹水性之在冰。凝释虽异,为物一也。(《正蒙·诚明篇》,《全集》卷三页六)
天性即气之性。横渠又云:
天良能本吾良能。顾为有我所丧耳。(同上,《全集》卷三页六)
横渠又云:
湛一气之本;攻取气之欲。口腹于饮食,鼻舌于臭味,皆攻取之性也。知德者属厌而已,不以嗜欲累其心,不以小害大,末丧本焉耳。(《正蒙·诚明篇》,《全集》卷三页七)
气聚而为个体的人。个体的人,以其自己为我,其余为非我。因此将其自己与天或气之全体分开。其专为维持此个体之要求,如“口腹于饮食,鼻舌于臭味”,即“攻取之性”,亦即气质之性也。若横渠以此为“气质之性”,则似可与其系统之别方面,不相冲突。然气之聚而为物时,何不能得气之性如人然?横渠于此,亦无解释。
(六)天人合一
横渠所谓“气质之性”,是否可如此解释,虽尚为一问题;但横渠之伦理学,或其所讲修养之方法,则确注重于除我与非我之界限而使个体与宇宙合一。横渠云:
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世人之心,止于闻见之狭。圣人尽性,不以闻见牿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孟子谓尽心则知性知天以此。天大无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见闻之知,乃物交而知,非德性所知。德性所知,不萌于见闻。(《正蒙·大心篇》,《全集》卷三页十一)
以个体之我为我,其余为非我,即以“闻见牿其心”者也。圣人破除此牿,以天下之物与己为一体,即“能体天下之物”者也。“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即破除我与非我之界限,以我及其余之非我为一,亦即以全宇宙为一大我。天大无外;我之修养若至此境界,则我与天合而为一矣。横渠又云:
性者,万物之一源,非有我之得私也。惟大人为能尽其道。是故立必俱立,知必周知,爱必兼爱,成不独成。彼自蔽塞而不知顺吾理者,则亦未如之何矣。(《正蒙·诚明篇》,《全集》卷三页四)
此以“爱之事业”之工夫,破除“我”之蔽塞,而达到万物一体之境界。盖就孟子哲学中神秘主义之倾向,加以推衍也。(参看第一篇第六章第六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