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张横渠及二程(第8/10页)
此一条未注明为二先生中何人所说;[1]其意以为人为一具体的物,其生必依乎气;其所依之气,即其气禀也。既须依气,则其所得于道者,在其生时,即已混入气禀。“成之者却只是性”,言必就已成之具体的物,方可言性。故人之性,就其本体而言,固为至善;但人之生,既已依于气,故言人性时,即已带气禀言之。故云:“性即气,气即性。”《礼记·乐记》云:“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易·系辞》云:“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凡说性善时,乃就“成之者性也”以前说。故云:“生之谓性,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才说性便已不是性也。凡人说性,只是说继之者善也。”人之气禀,理有善恶,犹水有清浊,故须加以澄治之功,使性复于“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之境界。
伊川云:
在天为命,在义为理,在人为性,主于身为心,其实一也。心本善;发于思虑,则有善有不善。若既发则可谓之情,不可谓之心。(《遗书》卷十八页二十四)
又云:
孟子言人性善是也;虽荀扬亦不知性也。孟子所以独出诸儒者,以能明性也,性无不善;而有不善者,才也。性即是理,理则自尧舜至于涂人一也。才禀于气;气有清浊,禀其清者为贤,禀其浊者为愚。(《遗书》卷十八页二十四至二十五)
又云:
性出于天;才出于气,气清则才清,气浊则才浊。……譬犹木焉,曲直者,性也。可以为轮辕,可以为梁栋,可以为榱桷者,才也。才则有善与不善;性则无不善。(《遗书》卷十九页六)
性即人所得于理,“性即是理”。理无不善。但因一具体的人既为一具体的人,则须依乎气。气有清浊,故人有贤愚之不齐。此人之气禀一方面,伊川谓之为才。才即材料之意。既发则谓之情。如仁为性,“恻隐则属爱,乃情也,非性也。因其恻隐之心,知其有仁”。(《遗书》卷十五页二十七)盖性不可见,可见者惟其发于情者耳。此点朱子后更加发挥。
(六)阴阳、善恶之消长
明道未多言及气禀。其论恶之来源云:
天下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非本恶;但或过或不及便如此,如杨墨之类。(《遗书》卷二上页二)
明道伊川皆以为恶亦世界中所必有者,明道云:
事有善有恶,皆天理也。天理中,物须有美恶。盖物之不齐,物之情也。但当察之,不可自入于恶,流于一物。(《遗书》卷二上页四)
又云:
万物莫不有对;一阴一阳,一善一恶;阳长则阴消,善增则恶减。斯理也,推之其远乎?人只要知此耳。(《遗书》卷十一页六)
伊川云:
天地之间皆有对;有阴则有阳,有善则有恶。君子小人之气常停,不可都生君子。但六分君子则治,六分小人则乱。七分君子则大治,七分小人则大乱。……虽尧、舜之世,然于其家,乖戾之气,亦生朱、均。在朝则有四凶,久而不去。(《遗书》卷十五页二十)
具体的事物,有成即有坏;有盛即有衰,亦因理本如此。《遗书》云:
理之盛衰之说,与释氏初劫之言如何?……彼其言成住坏空。曰:成坏则可,住与空则非也。如小儿既生,亦日日长行,元不会住。佗本理只是一个消长盈亏耳,更没别事。(《卷二上页二十三。此卷为二先生语,未注明二人中何人所说)
伊川云:
且以历代言之,二帝三王为盛,后世为衰。一代言之,文武成康为盛,幽厉平桓为衰。以一君言之,开元为盛,天宝为衰。以一岁则春夏为盛,秋冬为衰。以一月则上旬为盛,下旬为衰。以一日则寅卯为盛,戌亥为衰。一时亦然。如人生百年,五十以前为盛,五十以后为衰。然有衰而复盛者,有衰而不复反者。……若论天地大运,举其大体而言,则有日衰削之理。(《遗书》卷十八页十九)
此所说与康节之说同,(参看上章第二节第五目)或二程本述康节之说也。
(七)明道所说之修养方法
明道以为吾人实本来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不过吾人多执个体以为我,遂将我与世界分开。吾人修养之目的,即在于破除此界限而回复于万物一体之境界。明道云:
天地之大德曰生。天地絪缊,万物化醇。生之谓性。万物之生意最可观,此元者善之长也,斯所谓仁也。仁与天地一物也,而人特自小之,何哉?(《遗书》卷十一页四)
又云:
医书言手足痿痹为不仁;此言最善名状。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认得为己,何所不至?若不有诸己,自不与己相干。如手足不仁,气已不贯,皆不属己。故博施济众,乃圣人之功用。(《遗书》卷二上页二至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