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家书(第39/46页)
余到祁门已二十三日,身体平安。近处惟宁国被围紧急,日日告求救援。余因鲍超、张运兰等未到,不能往救,未免望极生怨,谤议日滋。浙江之事尚属平稳。弟现在不管闲事,省费许多精神,将来大愈之后,亦可将闲事招牌收起,专意莳蔬养鱼,生趣盎然也。
致四弟·保养之法不在多服药 咸丰十年十二月廿四日
澄侯四弟左右:
十六日接到弟十一月廿三日手书,并纪泽廿五禀,具悉。弟病日就痊愈,至慰至幸。惟弟服药过多,又坚嘱泽儿请医守治,余颇不以为然。
吾祖星冈公在时,不信医药,不信僧巫,不信地仙。此三者,弟必能一一记忆。今我辈兄弟,亦宜略法此意,以绍家风。今年白玉堂做道场一次,大夫第做道场二次,此外祷祀之事,闻亦常有,是不信僧巫一节,已失家风矣。买地至数千金之多,是不信地仙一节,又与家风相背。
至医药,则合家大小老幼,几于无人不药,无药不贵。迨至补药吃出毛病,则又服凉药以攻伐之。阳药吃出毛病,则又服阴药以清润之,展转差误,不至大病大弱不止。弟今年春间多服补剂,夏末多服凉剂,冬间又多服清润之剂。余意欲劝弟少停药物,专用饮食调养。泽儿虽体弱,而保养之法亦惟在慎饮食节嗜欲,断不在多服药也。
洪家地契,洪秋浦未到场押字,将来恐仍有口舌。地仙、僧巫二者,弟向来不甚深信,近日亦不免为习俗所移。以后尚祈卓识坚定,略存祖父家风为要。天下信地、信僧之人,曾见有一家不败者乎?北果公屋,余无银可捐。己亥冬,余登山踏勘,觉其渺茫也。
此间军事平安。左鲍二人在鄱阳尚未开仗,祁门黟县之贼,日内并未动作。顺问近好,并贺新禧。
国藩手草,十二月廿四日。
致四弟·谨记家教八字 咸丰十一年二月廿四日
澄侯四弟左右:
上次送家信者三十五日即到,此次专人四十日未到,盖因乐平、饶州一带有贼,恐中途绕道也。
自十二日克复休宁后,左军分出八营,在于甲路地方小挫,退扎景镇。贼幸未跟踪追犯,左公得以整顿数日,锐气尚未大减。
目下左军进剿乐平、鄱阳之贼。鲍公一军,因抚、建吃紧,本调渠赴江西省,先顾根本,次援抚、建。因近日鄱阳有警,景镇可危,又暂留鲍军不遽赴省。胡宫保恐狗逆由黄州下犯安庆沅弟之军,又调鲍军救援北岸。其祁门附近各岭,廿三日又被贼破两处。数月以来,实属应接不暇,危险迭见。而洋鬼又纵横出入于安庆、湖口、湖北、江西等处,并有欲来祁门之说。看此光景,今年殆万难支持。然余自咸丰三年冬以来,久已以身许国,愿死疆场,不愿死牖下,本其素志。近年在军办事,尽心竭力,毫无愧怍,死即瞑目,毫无悔憾。
家中兄弟子侄,惟当记祖父之八个字,曰“考宝早扫,书蔬鱼猪”。又谨记祖父之三不信,曰“不信地仙,不信医药,不信僧巫”。
余日记册中又有八本之说,曰“读书以训诂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事亲以得欢心为本,养生以戒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即不扯谎也),居家以不晏起为本,做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此八本者,皆余阅历而确有把握之论,弟亦当教诸子侄谨记之。
无论世之治乱,家之贫富,但能守星冈公之八字与余之八本,总不失为上等人家。余每次写家信,必谆谆嘱咐。盖因军事危急,故预告一切也。
余身体平安。营中虽欠饷四月,而军心不甚涣散,或尚能支持,亦未可知。家中不必悬念。
顺问近好。兄国藩手草,二月廿四日。
致九弟·季弟治身以不药二字为药 同治元年七月二十日
沅弟、季弟左右:
季弟病似疟疾,近已痊愈否?吾不以季弟病之易发为虑,而以季弟好轻下药为虑。
吾在外日久,阅事日多,每劝人以不服药为上策。吴彤云近病极重,水米不进,已十四日矣。十六夜四更,已将后事料理,手函托我,余一概应允,而始终劝其不服药。自初十日起,至今不服药十一天,昨夜竟大有转机,疟疾减去十之四,呃逆各症,减去十之七八,大约保无它变。希庵五月之季,病势极重,余缄告之,云:治心以广大二字为药,治身以不药二字为药,并言作梅医道不可恃。希乃断药月余,近日病已痊愈,咳嗽亦止。是二人者,皆不服药之明效大验。
季弟信药太过,自信亦太深,故余所虑不在于病,而在于服药。兹谆谆以不服药为戒,望季曲从之,沅力劝之,至要至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