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二(第9/12页)
与江岷樵 咸丰三年八月三十日
得罗山兄书,知安福于十三日收复,泰和于十八日收复,省围未解之候,已有余力分办各属土匪,足以见阁下之整暇而夺逆匪之残魄。木筏直下冲撞,诚为此时攻贼舟之善策,惟闻贼营有大火药包,一抛掷,则所烧之地甚宽,而其为时颇久。木筏不甚宽长,不审有法能御之否?又彼所谓大药包者,其形制若何,吾能为之以焚贼舟否?
国藩每念今日之兵,极可伤恨者,在“败不相救”四字。彼营出队,此营张目而旁观,哆口而微笑。见其胜,则深妒之,恐其得赏银,恐其获保奏;见其败,则袖手不顾,虽全军覆没,亦无一人出而援手拯救于生死呼吸之顷者。以仆所闻,在在皆然。盖缘调兵之初,此营一百,彼营五十。征兵一千而已抽选数营或十数营之多,其卒与卒已不相习矣。而统领之将,又非平日本营之官。一省所调若此,他省亦如之。即同一营也,或今年一次调百人赴粤,明年一次调五十赴楚,出征有先后,赴防有远近,劳逸亦遂乖然不能以相入。“败不相救”之故,半由于此。又有主将远隔,不奉令箭不敢出救者;又有平日构隙,虽奉令箭故迟回不往救者。至于兵与勇遇,尤嫉恨次骨,或且佯为相救,而倒戈以害勇,翼蔽以纵贼。种种情态,国藩尚得之闻问,阁下则身经百战,目所亲见者也。今欲扫除而更张之,非营营互相救应不可,欲营营互相救应,非得万众一心不可。
阁下前在九江奏片有云“调云贵、湖广兵六千,募勇三千,合为一万,自成一军,誓灭此贼”等语,今募勇三千,仆已于六月办齐发往矣。至于添兵六千,则鄙意以为不如概行添勇。盖兵勇嫉妒不和之说,已尽于上云云矣。而六千之多,必有二三镇将统之,其势不能相下。而将弁中又多卑庸无足与语,终恐不能为阁下一出死力。鄙意欲再募勇六千,合成万人,概交阁下为扫荡澄清之具。
敝友王璞山,忠勇男子,盖刘岜、祖逖之徒。昨二十日仆以一书抵璞山,璞山亦恰以十九日为书抵我,誓率湘中子弟慷慨兴师,即入江西,一以愤二十四之役,为诸人报仇雪耻;一以为国家扫此逆氛,克复三城,尽歼群丑,以纾宵旰之忧。其书热血激风云,忠肝贯金石。今录一通往,阁下试观之,洵足为君添手足之助矣。国藩拟即日添募义勇,以湘乡、宝庆人为主,而他县人亦时用之。一面训练技艺,一面劝捐助饷,大约璞山以十月率勇二千前往。又别求忠勇之士,十一月率二千前往,十二月再率二千前往,合现在江省之楚勇、湘勇,足成一万之数。士皆忠愤,将尽同心,阁下可以驰驱中原,所向披靡矣。当于九月中旬入奏拜析后,即今璞山行。其析尾,或书会同阁下入秦,盖计虽出自鄙人,统此军者则阁下也。是否有当,务祈即日示复。璞山之行,或仍从樟镇顺流而下,或由义宁出修水下流,兜截而上,概求详细复答。国藩已于二十七日到衡,诸事顺平,足慰存注。
与文任吾 咸丰三年九月初二日
国藩回籍侍养数日,已于二十七日驰抵衡城。窃念今日大局,若非练兵万人,合成一心,断无以制此贼之死命。近时所调之兵,天涯一百,海角五十,卒与卒不习,将与将不和,此营既败,彼营掉臂而不顾,哆口而微笑,各营习见。夫危急之际,无人救应,谁肯向前独履危地,出万死之域,以博他人之一微笑?以是相率为巧。近营则避匿不出,临阵则狂奔不止,以期于终身不见贼面而后快。言念及此,可为浩叹!此贼有平时哉?鄙意欲练勇万人,呼吸相顾,痛痒相关,赴火同行,蹈汤同往。胜则举杯酒以让功,败则出死力以相救。赋有誓不楣弃之死党,吾官兵亦有誓不相弃之死党,庶可血战一二次,渐新吾民之耳目,而夺逆贼之魂魄。自出省以来,日夜思维,目今日之急,无逾于此。
惟饷需不资,省中库存无几,不得不藉吾乡殷实之家,捐资佐饷,助我一臂之力,而壮众士之行。务祈阁下转告寿珊、仙舸诸君,不惜齿牙余芬,通达区区之意于贵邑义士君子之前,求将夏间允捐之数即日催齐,于九月间解到衡州,至幸至祷!吾乡夙称仁里,有屈原、贾生之遗风,岂乏高义薄云天,忠肝贯金石之人?倘不以国藩为浮伪,而慨然资助,则国藩所祷祀求之而不可得焉者也。所有捐输议叙,开一简明章程,以期人人一见了然,务恳广为传布。如收有数千或一万之数,望阁下约诸友亲解来衡,以叙私惊。日内仍当遣一委员到贵邑,以便帮催此事。原以义声动人,如或吝于资助,即亦不敢相强,惟阁下善为裁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