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十八(第6/12页)
复恭亲王桂中堂 同治元年四月初九日
本月初三日接奉钧函,仰荷谦光下逮,训示周详。钦佩之余,益深感悚!购买船炮一节,前奉寄谕,复奏时尚以楚勇不能出洋为虑。嗣奉二月二十四日谕旨,以购买轮船本拟用于江面,并非施之海洋,则敝处尽可派勇配驾。顷又接劳辛阶总制咨到折稿,其意欲全用外国人,不欲参杂用之。国藩愚见,既已购得轮船,即应配用江楚兵勇,始而试令司柁、司火,继而试以造船、造炮,一一学习,庶几见惯而不惊,积久而渐熟。
来教询及敞处借得轮船数只一节,国藩前以苏、皖中梗,交涉事件甚多,欲得洋船一只以为运送子药、飞递文报之用,札派周主事腾虎往沪购买。初买宝顺船一只,价已议定,至立契日,嫌小退还。旋购吧吡船一只,因被售者所欺,诡易其名日“博云”,实不可用。又订定威林密船一只,较吧吡略好,现尚未乘驾来皖,不知果合用否。此外无另借洋船数只之事。
至轮船攻剿发匪,声威虽壮而地势多不相宜。发匪之猖獗在陆而不在水,官军之单薄亦在陆而不在水,国藩于庚申十月、辛酉七月曾将此四语两次具奏在案。顷于三月克复鲁港、西梁山、裕溪口等处,贼之炮船焚夺殆尽,目下除九洑洲尚有贼船外,余则长江上下一律肃清。仰仗国家威福,水面已无足虑。现拟调派师船由金柱关驶入内河,惟黄池湾沚、宁国青弋江一带,河窄水浅,长龙舢板尚嫌其大,须另造小划数百号乃可适用。即苏、松等处支河小港,岸高桥多,亦须另造小划,庶几进退轻便。是发匪应剿之处与里下河应保之区,即楚军现有之长龙舢板尚嫌太大,若强用轮船,尤不相宜。
来示询及洋船七只是否敷用,以鄙见度之,用七船攻金陵之一面固属有余,即用七船载兵由沪放洋以攻宁波,亦足敷用,似不必再筹添办。至贼匪会银买船之说,此间实未有所闻。窥洋人意颇效顺,与贼有隙,或不至如此牟利。
洋兵会剿内地一节,关系甚重。来示所虑各情,简要精细。国藩所虑者不在他事,而专在派出会剿之人实难其选。大抵拣选将材,必求智略深远之人,又须号令严明,能耐劳苦,三者兼全,乃为上选。今欲派与洋人会剿之将,亦必择三者兼全之人。环观江楚诸军,武臣惟多将军、文臣惟左中丞堪胜斯任。李中丞、杨军门与左相近而耐劳少逊,鲍军门与多相近而智略不如。此数人者,各防剿数百里地面,势不能抽出与洋人会剿一处。至新赴上海之李鸿章一军,惯战者不过二千人,余皆新集之卒,操练未精,胜败难料。故各将弁之心,情愿独战而为发匪所败,不愿会战而为洋人所轻;情愿败而见罪于上司,不愿败而见笑于洋人。即国藩之心,亦深恐该军不整不严,为外国所轻侮。闻洋人常至李鸿章处催促进兵,约期会战,聒聒不休。国藩屡函谆嘱以诚心待之,以婉言谢之,会防上海则可,会剿他处则不可。待训练稍久,队伍整齐,我兵与洋人各剿一处,相距不远,或洋人果见我兵之可用,不相嘲笑,然后与之会剿。先疏而后亲,先分而后合,亦无不可。前三月二十四日敝处复奏一折,借考试枪替为喻,亦实因无人可派,恐见笑于洋人,贻羞于君国,故为此引愧之辞。区区鄙忱,伏希鉴亮。敬请钧安,无任屏营之至。
致陈季牧 同治元年四月十五日
前日奉复一缄,仓卒多所未尽。此间军事,近日本属极顺,然克复之处无兵拨往戍守,而皖南、浙中群盗如毛,伺隙即入已复之地,殊难深恃。左帅虽竭力支撑,而侍、忠、辅三伪王大股终恐阑入江西、福建。饷项久缺,顷奏请抽调广东全省之厘金,济江浙三省之兵饷,兹将奏稿暨寄谕抄呈一览。如此事果能办到,则真绝处逢生矣。
令侄以正月二十日在敝乡成婚,三月十八日挈妇归里。小儿纪泽送至尊庑,一切平善。贱兄弟忝窃非分,日陟崇高,而舍间不敢尽变寒士之旧,儿女辈亦令学习勤劳。熟知贤昆仲茹蘖耐苦,动忍自立,想群从诸阮亦必能恪守家教,清俭自励。贱躯托庇粗适,惟癣疾日增,身无完肤。以其万无痊愈之理,亦遂不复诊治。
复李希庵中丞 同治元年四月十七日
尊恙微发,殊不解其病源所在。日内系服何药?养身之道,以“君逸臣劳”四字为要。省思虑、除烦恼,二者皆所以清心,“君逸”之谓也;行步常勤,筋骨常动,“臣劳”之谓也。阁下虽自命为懒人,实则懒于“臣”而不甚懒于“君”。盖早岁褊激之处至今尚未尽化,故思虑、烦恼二者不能悉蠲。以后望全数屏绝,不轻服药,当可渐渐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