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正公书札卷三十二(第6/15页)
津防由崇帅兼制。春间崇公奏裁二千余人,曾来省面商去留。仆因裁撤另换亦未必遽能得力,敝处又无统将可当一路者,因嘱其不可多裁,而不欲徒为已甚之举,仍以津防全局相属。渠意亦深愿如此,因是无复龃龉。现令陈济清带天津所留之兵,与铭军分汛巡防境内伏莽,当可无虞。
至备豫外洋,则不惟畿甸孱军骤难及此,即他省兵力数倍于直隶者,亦断不足以敌洋人。鄙意北方数省因循已久,无良将劲卒足备任用,饷项又难筹措,设备之说,诚为毫无把握。东南新造之区,事事别开生面,百战将士尚不乏有用之才,饷项足以济之,制器造船各事皆已办有端绪,自强之策,应以东南为主。阁下虽不处海滨,尚可就近董率。购办器械,选择人才,本皆前所手创,仍宜引为己任,不必以越俎为嫌。鄙人则年老气衰,自问不堪为世用矣。
舫仙前被严谴,郑帅屡奏欲用防河开复,虽蒙俞允,犹有后命。渠意颇惮于西行,近有一函来商进止。琴轩前亦有函见商。仆皆告以少挈数营西征,不识尊处为琴轩代筹,更有良策否?申夫事已奏结,想可挂帆西上矣。
贱眷以四月二十日抵保定,途间殇去一孙。内人目疾亦未就愈,惟贱躯粗适,足慰远念。
复陈右铭太守 同治八年五月二十七日
四月二十七日接到惠书,并附寄大文一册。知台从去岁北行,以途中染疾,就医历下,至正月之杪,乃达京师。是时鄙人适已出都,未及相见为怅。
阁下志节嶙峋,器识宏达,又能虚怀取善,兼揽众长。来书所称,自吴侍郎以下,若涂君、张君、方君,皆时贤之卓然能自立者。惟鄙人器能窳薄,谬承崇奖,非所敢承。前以久点高位,颇思避位让贤,葆全晚节。赴阙以后,欲布斯怀而未得其方,亦遂不复陈请。来书又盛引古义,力言不可遽萌退志,今已承乏此间,进止殊不自由,第恐精力日颓,无补艰危,只速谤耳。
大著粗读一过,骏快激昂,有陈同甫、叶水心诸人之风。仆昔备官朝列,亦尝好观古人之文章,窃以自唐以后,善学韩公者莫如王介甫氏,而近世知言君子惟桐城方氏、姚氏所得尤多。因就数家之作而考其风旨,私立禁约,以为有必不可犯者,而后其法严而道始尊。大抵剽窃前言,句摹字拟,是为戒律之首。称人之善依于庸德,不宜褒扬溢量,动称奇行异征,邻于小说诞妄者之所为。贬人之恶,又加慎焉。一篇之内,端绪不宜繁多,譬如万山旁薄,必有主峰。龙衮九章,但挈一领。否则首尾衡决,陈义芜杂,兹足戒也。识度曾不异人,或乃竞为僻字涩句,以骇庸众,斫自然之元气,斯又才士之所同蔽。戒律之所必严,明兹数者,持守勿失,然后下笔。造次皆有法度,乃可专精,以理吾之气。深求韩公所谓与相如、子云同工者,熟读而强探,长吟而反复,使其气若翔翥于虚无之表,其辞跌宕俊迈,而不可以方物。盖论其本,则循戒律之说,词愈简而道愈进;论其末,则抗吾气以与古人之气相翕。有欲求太简而不得者,兼营乎本末,斟酌乎繁简,此自昔志士之所为,毕生矻矻,而吾辈所当勉焉者也。国藩粗适途径,所求绝少。在军日久,旧业益荒,忽忽衰老,百无一成。既承切问,略举所见,以资参证。
别示种烟之弊及李编修书。膏腴地亩,舍五稼而种罂粟,不惟民病艰食,亦人心风俗之忧。直隶土壤硗薄。闻种此者尚少。若果渐染此习,自应通饬严禁。值非年丰民乐,生聚教训,亦未易以文告争耳。
复吴竹如侍郎 同治八年六月十二日
金陵重聚,遂已二年。依依之怀,老而弥笃。量移畿辅,忽复远离。卅载石交,暮年执别。濒行承出饯江上,临歧怅惘,不可为怀。别后巾车入觐,尘事倥偬,履任以来,诸务草创。又闻台从适还霍山,未及通书,深用悚仄。昨接涂朗轩、洪琴西两君来函,知近日已由霍山东还金陵,诸公投辖相留不听,遽还山左。又闻稚璜中丞甚思筑宫拥篲,矜式国人。琴西书言阁下精神清健如常,惟左手右足以在霍山时行动过劳,举止维艰。幸尚自知痛痒,连服辛温之剂,已有转机。近日已渐次复常否?至为驰系。
艮相老成宿望,近年势颇孤立。国藩欲稍解水火之痕,商诸枢府诸公,为之谋一部务。当时似已许诺,出都以后佳音邈然,微闻系为忌者所尼。在艮翁固不以是为轻重,然贞介之操无往而不龃龉,亦足以阻人为善之机耳。
直隶荒残之余百废待举,国藩精力衰退,剧任本非所堪。适值久旱成灾,麦收歉薄,意兴为之索然。近日始得透雨,秋禾尚可播种。但顺、广各属仍未一律沾足,而蝗蝻亦未驱除净尽,犹不无后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