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史百家杂钞卷九(第6/23页)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余小子履,敢用玄牡,敢昭告于皇天后土,有罪不敢赦。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躬有罪,无以尔万方。”或问之曰:“《论语》,书记问对之辞耳,今卒篇之首,章然有是,何也?”柳先生曰:“《论语》之大,莫大乎是也。是乃孔子常常讽道之辞云尔。彼孔子者,覆生人之器也。上焉尧、舜之不遭,而禅不及己;下之无汤、武之势,而己不得为天吏。生人无以泽其德,日视闻其劳死怨呼,而己之德涸焉无所依而施,故于常常讽道云尔而止也。此圣人之大志也,无容问对于其间。弟子或知之,或疑之不能明,相与传之,故于其为书也,卒篇之首,严而立之。”
柳宗元/辨列子
刘向古称博极群书,然其录《列子》,独曰“郑穆公时人”。穆公在孔子前几百岁,《列子》书言郑国,皆云子产、邓析,不知向何以言之如此?《史记》郑公三十四年,楚悼王四年围郑,郑杀其相驷子阳。子阳正与列子同时,是岁周安王四年,秦惠王、韩烈侯、赵武侯二年,魏文侯二十七年,燕釐公五年,齐康公七年,宋悼公六年,鲁穆公十年。不知向言鲁穆公时,遂误为郑耶?不然,何乖错至如是?其后张湛徒知怪《列子》书言穆公后事,亦不能推知其时。然其事亦多增窜,非其实。要之,庄周为放依其辞,其称夏棘、狙公、纪渻子、季咸等,皆出《列子》,不可尽纪。虽不概于孔子道,然其虚泊寥阔,居乱世,远于利,祸不得逮于身,而其心不穷,《易》之“遁世无闷”者,其近是与?余故取焉。其文辞类《庄子》,而尤质厚,少伪作,好文者可废邪?其《杨朱》、《力命》,疑其杨子书;其言魏牟、孔穿,皆出列子后,不可信。然观其辞,亦足通知古之多异术也。读焉者,慎取之而已矣。
柳宗元/辨文子
《文子》书十二篇,其传曰老子弟子,其辞时若有可取,其旨意皆本《老子》,然考其书,盖驳书也。其浑而类者少,窃取他书以合之者多:凡孟、子辈数家,皆见剽窃,峣然而出其类,其义绪文辞,叉牙相抵而不合。不知人之增益之与?或者众为聚敛以成其书与?然观其往往有可立者,意颇惜之,悯其为之也劳。今刊去谬恶乱杂者,取其似是者,又颇为发其意藏于家。
柳宗元/辨鬼谷子
元冀好读古书,然甚贤《鬼谷子》,为其《指要》几千言。鬼谷子要为无取。汉时刘向、班固录书,无《鬼谷子》,《鬼谷子》后出。而险戾峭薄,恐其妄言乱世难信,学者宜其不道;而世之言纵横者,时葆其书。尤者,晚乃益出“七术”,怪谬异甚,不可考校。其言益奇,而道益狭,使人狙狂失守,而易于陷坠。幸矣,人之葆之者少!今元子又文之以《指要》,呜呼,其为好术也过矣!
柳宗元/辨晏子春秋
司马迁读《晏子春秋》,高之,而莫知其所以为书。或曰:晏子为之,而人接焉;或曰:晏子之后为之。皆非也!吾疑其墨子之徒有齐人者为之。墨好险,晏子以俭名于世,故墨子之徒尊著其事,以增高为己术者;且其旨多尚同、兼爱、非乐、节用、非厚葬久丧者,是皆出《墨子》;又非孔子,好言鬼事,非儒明鬼,又出《墨子》。其言问枣及古冶子等,尤怪诞。又往往言墨子闻其道而称之,此甚显白者。自刘向、歆,班彪、固父子,皆录之儒家中,甚矣,数子之不详也!盖非齐人不能具其事,非墨子之徒则其言不若是。后之录诸子书者,宜列之墨家。非晏子为墨子也,为是书者,墨子之道也。
柳宗元/辨鹖冠子
余读贾谊《赋》,嘉其辞,而学者为以尽出《鹖冠子》。余往来京师,求《鹖冠子》,无所见。至长沙,始得其书,读之,尽鄙浅言也。唯谊所用为美,余无可者。吾意好异者伪为其书,反用《赋》以文饰之,非谊有所取之,决也!太史公《伯夷列传》称贾子曰:“贪夫殉财,烈士徇名,夸者死权。”不称《鹖冠子》。迁号为博极群书,假令当时有其书,迁岂不见耶?假令真有《鹖冠子》书,亦必不取《赋》以充入之者,何以知其然耶?曰:不类。
欧阳修/唐书艺文志序
自六经焚于秦而复出于汉,其师传之道中绝,而简编脱乱讹缺,学者莫得其本真,于是诸儒章句之学兴焉。其后传、注、笺、解、义疏之流,转相讲述,而圣道粗明。然其为说,固已不胜其繁矣。以上经
至于上古三皇五帝以来世次,国家兴灭终始,僭窃伪乱,史官备矣。而传记、小说,外暨方言、地理、职官、氏族,皆出于史官之流也。以上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