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德国人和战争与和平中的大屠杀(第19/21页)

这一历史的驱邪行为要求创造新的神话历史,在许多今天的德国人当中拥有支持者。科尔了解他的民众;他知道他们希望政府划出最终的界限,使他们从留存的罪恶感中解脱出来。正如尼采很久以前注意到的,太多的记忆会使活人虚弱,因为过去沉重地压在他们的身上。创造性的成就,要么处于过去伟大的光环下,要么处于过去邪恶的覆盖下,它是非常不容易的。像犹太人一样,德国人周期性地患上有害的历史狂热,即病态地偏执于沉重的、在活人的生命中散布了麻痹的沉重过去。科尔总理和许多保守主义历史学家似乎更喜欢逃避黑暗的过去,他们运用了尼采所说的“不朽的”方法,它强调过去伟大的、闪光的瞬间,忽略了黑暗的插曲。但是,也有另外一些历史学家和哲学家,他们想要采用“批判的”模式审视过去。这一模式存在于把过去带到审判庭,进行无情地审问,最终给它定罪,从而使新的东西诞生。无论一个人站在哪一边,对历史的争论都是健康的,因为只有这样的方式,未被把握的过去才可能从心理抑制的黑暗沼泽里解脱出来,被理性之光审视。只有这样的方式,未来的一代代人才可能更轻松地呼吸,忍受更少的未被把握的过去的痛苦。

一个非常重要的和相关的,也是经常在德国内外被问及的问题是:犹太人是否可以在今天的德国自由地生活和呼吸。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和大屠杀之后,犹太人清楚地感到他们在德国没有生意可做。大屠杀的幸存者不能原谅或者遗忘。对于他们来说,德国人是永远有罪的。不到一万的德国犹太人在最终解决方案中幸存下来。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决定离开这个残暴的、他们已经感到恐惧和厌恶的国家。莱奥· 贝克没有回来,大多数被阿道夫· 希特勒驱逐的知识分子没有回来。一些人——比如阿尔弗雷德· 德布林、阿诺德· 茨威格、恩斯特· 布洛赫、汉斯· 约阿希姆· 舍普斯——回来帮助重建这个被战争破坏的、精神贫困的国家。尽管他们在纳粹德国忍受了迫害,像维克托· 克伦佩勒的其他一些人依然决定留下来,因为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前往。他们的纽带似乎比纳粹施加在他们身上的伤害更加顽强。

五十年后,有超过五万的犹太人生活在德国,正如过去一样,他们当中的大部分生活在像柏林、法兰克福、杜塞尔多夫、科隆、慕尼黑这样的大城市。今天,第三代德国的犹太人依然生活在德国,第四代即将诞生。几年前,在以色列总统埃泽尔· 魏茨曼访问德国的时候,他告诉一群德国犹太人,他不能理解为何他们生活在德国,他们真正的家在以色列。这不太温柔的责备引发了许多德国犹太人的强烈反对。他们回应这位以色列总统:他们在德国有家的感觉,而且没有打算生活在以色列。事实上,超过五万的犹太人显然喜欢生活在德国,他们在那里是一个受到法律承认,并受到法律保护的少数民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所有的人在德国都有家的感觉,同时感觉到自己是德国人。太多的德国人依然认为犹太人是非德国人。犹太人中央委员会主席伊格纳茨· 布比斯叙述了一个非常生动的插曲,它体现了作为一个犹太人今天在德国的含义。借以色列总统访问德国之际,布比斯被邀到一群接待以色列总统的政府官员当中。正式仪式之后,每个人都放松下来,端着鸡尾酒杯。联邦政治教育局局长走近布比斯,高兴地说道:“你的国家总统确实进行了一场精彩的演讲。”布比斯回答道:“当然,罗曼· 赫尔佐格总统的演讲一直很好。”这位德国官员回答道:“不,不,我的意思是你的国家总统魏茨曼先生。”布比斯幽默地接受了它,但是悲哀地认识到犹太人依然没有被看作完全的德国人,而只是被看作生活在德国的犹太人。正如几个民意调查所显示的,太多的德国人假定德国人和犹太人属于不同的民族团体,犹太性的中心在德国之外的以色列。但是,大多数德国人没有像一些偏执的女人,送给布比斯一个签名电报,告诉他携带自己的数百万家财前往以色列。对犹太富人的陈词滥调十分顽固,它们是日常犹太恐惧症偏见的一部分。

尽管社会歧视性的犹太恐惧症偏见继续在德国存在,但是在很大程度上它是潜伏的,被边缘化了。与新闻界造成的印象相矛盾,在德国,自从统一之后,无论是犹太恐惧症还是外国人恐惧症都没有太大的增长。对1989、1991、1994年民意测验的发现进行比较显示,一种趋势正在持续,它起始于1990年,朝向对纳粹的过去更加宽容,并更乐意与之妥协。1990年进行的对前东德反犹太人偏见的两个调查——那里之前没有进行过调查——显示:东德人甚至更少有对犹太人的偏见。这些和其他一些民意测验并不意味着,犹太恐惧症、外国人恐惧症或者民族主义的傲慢对德国的民主进程是不重要的,或者不包含危险。许多外国人恐惧症和反犹太人的暴力行为在1990年统一之后给德国打上了标记,它们是不可能被忽略的,但是它们应该无损于1945年德国人作出的进步。采用一个医学的类比来说,犹太恐惧症的偏执在今天的德国有所缓解,但是它远没有被根除。它依然是一股流动的憎恨和根深蒂固的偏见的潜流;它维系在必须支付赔款的憎恨,使得人们的和平和幸福受到纳粹残暴行为令人烦恼的提示的骚扰,尤其是受到外部世界不断提示的骚扰:他们的父母或者祖父母可能是大规模杀戮的执行者。有多少德国人如此感受是难以判定的。毫无疑问,这里存在着犹太人仇恨者小小的硬核:它不会因为奥斯威辛而宽恕犹太人。但是,这样变态的观点是潜流的一部分,它不可能膨胀成为另一股纳粹激流,也肯定不会以六十五年前的形式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