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 史(第12/17页)

即使如此野蛮的行径,在巴西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功劳。对一夜暴富的追求尽管可鄙,却也是鼓励人们到荒远之地的潜在动力;是它推动了腓尼基人的船队,是它将征服者吸引到新大陆上,也是它——这人性中最糟糕的弱点——将人类从安定与停滞中强拽出来。就这样,那些只想着抢夺掳掠的圣保罗人反倒推动了巴西文明建设的进程,因为他们漫无目的的游窜促进了对巴西地理情况的认识。他们由巴伊亚沿圣弗朗西斯科河逆流而上,又从圣保罗沿巴拉那河与巴拉圭河向米纳斯进发,他们翻山越岭开赴马托格罗索与戈亚斯,甚至原始丛林也留有他们的足迹。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地方,是他们寻觅并开辟出了最初的道路;在他们破坏居民区的同时,却又创造了新的居住地。他们在一些地方留了下来,那里便形成了村落。这些村落就像种子一样,以它们为中心的枝叶,慢慢延伸到了人迹未至的地区。对于耶稣会士的殖民计划,他们进行了残酷的破坏;可他们对于未知区域的好奇探索,又大大加快了移民进程。正如歌德所说,这种力量“常想作恶,反而常将好事做成”(31),这一力量在巴西的建设过程中,也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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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这些圣保罗人,最先深入到米纳斯·吉拉斯无人居住的峡谷中,并在维利亚斯河里发现了第一批金子。其中一个将这个消息带到了巴伊亚,另一个人将它带到了里约热内卢。在这两个城市与其他许多地方立刻掀起了一股移民热潮,人们竞相赶往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庄园主带走了全部奴隶,作坊遭到废弃,士兵擅离职守。在金矿附近,短短几年时间内就形成了许多城市,包括富镇、皇镇、阿尔布克尔克镇,其居民总数达到了十万人。很快地,他们又发现了钻石。巴西在一夕之间成为了世界上最大的黄金产地,也成为了葡萄牙王室最宝贵的财富。从那时起,巴西不仅黄金产量占到全世界的五分之一,还包揽了所有二十四克拉以上钻石的出产。

起初,这个新州府一片混乱。由于在殖民初期,遥远的山谷并未受到政府监管,移民者也未受到法律义务的约束;所以中央政府想要在此确立秩序时遭到了激烈反抗,就像之前耶稣会士所遭遇的那样。为了捍卫自己的权利,圣保罗人抗击着“印博阿巴”(32)与沿海地区的入侵者,并在数次决战之中战胜了国王的权威。诚然,将这些淘金者聚集起来的是贪婪,因为他们不愿同别人分享这从天而降的财富。可在这固执的立场之后还暗藏着一种高尚的心理,那就是民族主义。在最初反抗葡萄牙当局的斗争之中,圣保罗人已经在不经意间表明:巴西土地上的财富只能归巴西人民所有。那些由他们——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由他们的奴隶——开采出的金矿,却被运到另一个国家建造巨大的宫殿与修道院;而这个国家远在千里之外,在大海的另一端,在一个他们永远也见不到的地方。这是多么荒谬的事情!这场由淘金者领导的反葡起义,已经可以看作争取独立斗争的序曲。半个世纪之后,就在同一个地点、同一个城市,受到压制的力量再一次激发出来。正是黄金使人们第一次认识到巴西的富有;从这一刻起,巴西再也不需要依靠宗主国的施舍。它已然是一个自由国家,因为葡萄牙所给予的,它已经百倍奉还。

这场淘金热只持续了不到五十年。金矿的枯竭对葡萄牙而言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巴西历史上惯有的情景再一次出现:宗主国的灾难却恰恰是殖民地的幸运。巴西的黄金来源刚一切断,葡萄牙便遭遇了严重的财政危机,甚至连彭巴尔侯爵也无法控制,并在最后直接导致了对耶稣会士的驱逐及国会的解散。金矿的发现打破了原先的平衡,巴西的居民分布由此得到重新确定。大批居民涌入荒无人烟的内陆地区,后来金矿枯竭了,这些无家可归的淘金者却宁肯留在肥沃的米纳斯·吉拉斯,也不愿回到沿海地区。圣保罗的故事再次上演:人们在新的州府定居下来,并且找到了连接外界的媒介——圣弗朗西斯科河。巴西从最初的沿海地区慢慢发展为真正的国家。

对于巴西来说,自我认同比开采金矿更为重要。同法国人的斗争使他们一路向北来到马兰尼昂,而对未知区域的大胆探索与西部人口的大量增长,则让他们依靠自己的力量,征服了亚马逊的峡谷、马托格罗索、戈亚斯、南大河及许多其他的州府。在地理范围上,每一个州府都相当于一个无所不能的欧洲国家,就同德国、法国、西班牙一样,甚至比它们更大。在那个时期,美国领土才开发出六分之一,而面积相当的巴西却已经勘探到了每一块土地。它小小的宗主国早已不能发号施令,因为如果在辽阔的殖民地上勾勒出它的轮廓,葡萄牙看起来就像巨大毛巾上的一个墨水点。在1750年的马德里条约上,西葡双方试图将巴西与西属殖民地的界限确定下来。西班牙不得不愤怒地承认,巴西的边界已经不能限制在托德西利亚斯条约规定的范围之内。碍于巴西殖民活动所取得的事实权利,之前条约上的内容宣告无效。就这样,从十八世纪末开始,欧洲与巴西才慢慢意识到,经过这么多年悄无声息的缓慢发展,巴西已经成为了一个统一强大的国家。它已经脱离了幼年时代,摆脱了经济依赖,并且越来越感受到局促与不公——它要摆脱葡萄牙的压制,寻求自由的发展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