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 史(第13/17页)

为了从殖民地榨取更多的利润,葡萄牙王室向巴西下达了一系列法令,用以切断它同世界的贸易交流。举例来说,尽管巴西棉花产量丰富,葡萄牙政府却不允许它开展纺织业,强迫巴西从里斯本进口棉织品。这一类的禁令不断增多,以至接近暴政。1775年下达了一条禁止生产肥皂的法令,随后酒精产业也遭到打压,迫使消费者饮用更多葡萄牙生产的酒。任何人若想进入总督府邸,就必须身穿葡萄牙的纺织品。他们甚至禁止这个拥有二百五十万人口的国家种植水稻,禁止在这个哲学与启蒙时代印刷报刊,禁止巴西人购买外国船只,也禁止外国人居住在里约热内卢或停泊在附近的港口。他们将巴西封闭起来,仿佛它是葡萄牙国王的私人花园。直到十九世纪洪堡(33)探索巴西,希望写出一部传世之作,将巴西真正介绍给世界的时候,葡萄牙方面还秘密下令,要想方设法为难“这位洪堡男爵”。

这样就不难理解,为何在美国争取独立的战争中,巴西人民会投入如此巨大的热情。尽管英国作为宗主国,比葡萄牙更加明智温和,美国依然通过武力取得了自由。巴西变得愈发商业化,这使得巴西生活最早的组织者——耶稣会士变得越来越不受欢迎。这些早期的殖民者也不得不面对严酷的竞争,最终在彭巴尔侯爵的命令下离开了巴西。但巴西人民依然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巴西总督只想着葡萄牙的利益,对巴西的独立发展毫不关心。在巴西地下慢慢发展出一个反葡萄牙的团体。当时,这一组织的目标还只是要葡萄牙政府保障他们的平等权利,认同巴西的贸易自由。巴西人民天性如此,既不激进也不反叛;如果依靠温和精明的手段,统治这里并非难事。可里斯本并不理解巴西的需求,甚至连彭巴尔侯爵也不例外。他试图用启蒙时代的方法引导里斯本,却都徒劳无功;他在某些方面优化了巴西经济,但却未能促进巴西的全面发展。对耶稣会士的驱逐,在他看来是现有问题的缓解剂,却遭到了葡萄牙民众的强烈抗议,无论在精神层面还是物质层面都毫无益处。不仅如此,连殖民者也将原先对于耶稣会士的愤恨统统转嫁到了葡萄牙身上。在米纳斯·吉拉斯、巴伊亚和伯南布哥,已经出现过多起抗税事件,只是由于他们彼此缺乏联系,才没有掀起大乱。这些抗税事件大多都是区域性的,仅针对新的税收或压迫,是一时冲动的结果,因此并未对葡萄牙权威造成真正的威胁。直到十八世纪末,才由“米纳斯谋反”的密谋者们组织起一场全国性的反叛运动。这场运动目标清晰,饱含着理想主义。

“米纳斯谋反”是青年人的合谋,因此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在他们大胆的演讲与诗篇中,尽管没有突出的技巧,却展现出那个时代特有的活力与风貌。1788年,一个巴西青年学生团队来到蒙彼利埃大学,在那里热烈地讨论民族解放的必要性,并且希望能与美国驻巴黎大使杰斐逊签订协议,以获得美利坚合众国的援助与支持。尽管没有实际行动,这个想法却未曾消逝。黑金市是当时精神文化最为繁荣的城市,部分学生到达那里之后,马上成立了一个革命团体,由刚刚从科英布拉归来的若泽·阿尔瓦雷斯·马西埃尔和人称“拔牙者”的若阿金·若泽·德·西尔瓦·夏维埃尔担任领袖。这是巴西第一次真正的解放运动,“拔牙者”更是成为了举世称颂的大英雄。知识分子一直都是密谋行动的中坚力量——医生、诗人、牧师、法官——正是这个激昂的社会群体在同一时间领导了法国大革命。他们喜爱辩论、热爱发言,却在这一次说了太多的话。这些密谋者在激情的感召之下,尚未制定出严密的计划,便认为自己离胜利不远了。他们急切地寻找追随者,却不知一切仅仅停留在理论层面。如此一来,政府便在同谋者中安插了许多间谍,并赶在他们行动之前发动突袭。他们中的绝大部分被判流放非洲;诗人卡劳迪奥·曼努埃尔·达·科斯塔在狱中自尽;唯有“拔牙者”在法官面前毫不讳言,被判处死刑并以最残酷的方式执行。1789年4月21日,“拔牙者”在里约热内卢行刑。他备受折磨,遗体被分成许多块,曝陈在米纳斯·吉拉斯的各个地方“以儆效尤”。可是,解放运动的火种并未扑灭,而是存留于灰烬之中。十八世纪末的巴西,同南美洲的其他国家一样,已经做好了脱离欧洲的准备;它们要做的,只是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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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事情将巴西的独立推迟了二十年。在拿破仑战争中,葡萄牙陷入到最危险的境地:在夹缝中求生存。在拿破仑与英国这两个巨人的鏖战之中,小国理当退居到战争边缘,保持中立地位。但当暴力持续了一个世纪之后,渴望和平的国家已没有了退路。一边是觊觎葡萄牙港口的法国,一面是亟需打破陆地封锁的英国,葡萄牙必须立即做出决定。对于若昂六世来说,这个决定背后的责任实在是太大了。拿破仑控制着陆地,英国则是海上霸主。如果国王无视拿破仑的要求,法国就会入侵里斯本,葡萄牙就会沦陷。如果国王拂逆了英国的意愿,海路就会遭到封锁,他们就会失去巴西。是承受拿破仑军队的硝烟还是面对英国舰队的战火,在这艰难的抉择之前,葡萄牙宫廷也分为了两派,一派支持英国,一派倾向法国。国王迟疑不决,正是在迟疑之中他才第一次意识到:巴西经过三个世纪的发展,已经变得比宫廷还要宝贵;它早已不是一个单纯的殖民地了。他预感到巴西将会比葡萄牙更加富有、更加强大,在世界上占有更高的地位。在判断的天平上,巴西第一次赶上了葡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