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玉座珠帘 第三十章(第7/12页)

“也好,你可快一点儿。”

“是!”小李答应一声飞快地去了。

果然很快,小李找了个梳头盒子来,伺候着荣寿公主,对镜匀脸,掩盖了泪痕,然后回出来,陪着皇帝一起到了两宫太后身边。

“你到那儿去了?”正在用膳的慈禧太后问。

“皇上召见。”荣寿公主不愿撒谎,而且也觉得根本不须撒谎,“在重华宫说了一会儿话。”

慈禧太后不再问了。她也知道,皇帝一定是问志端的病情。慈禧太后也为此烦心,很想问一问,又怕一问惹得荣寿公主伤心,此时此地,大不相宜,所以话到口边又咽了下去。

但这一下,慈禧太后听戏的兴致大减。好在戏也不多,到了下午三点钟便已完毕。福晋命妇,跪送两宫太后及皇帝离座,各自出宫,荣寿公主却有些踌躇,不知是随着大家一起离去,还是稍待片刻,怕慈禧太后会找。

就这时有个太监匆匆而至,特来召唤。等荣寿公主出殿,只见慈禧太后站在软轿前面在等,一见她便说:“我本想留你,又怕你心挂两头。你还是回去吧!”

“是!”荣寿公主忽有无限凄惶,“只怕有好几个月不能来给皇额娘请安。”

这意思是说,如果志端一死,穿着重孝,便不能进宫。慈禧太后自然懂她的意思,赶紧安慰她说:“你也别难过!年灾月晦,过了这一阵子就好了。等志端稍微好一点儿,我打发人来接你!”

荣寿公主听这一说,自然强忍眼泪,磕头辞别。慈禧太后对志端的病情,也十分关心,每天派人去问,一天好,一天坏,问到第六天上,说是志端死了!

这个消息很快地传到养心殿,皇帝正在用膳,一听便搁下了筷子,尽自发怔,随便小李如何解劝,皇帝只是郁郁不欢。

“唉!”皇帝忽然感慨,“人生朝露!”

小李听不懂他那句话,只知道皇帝伤心得厉害,上书房无精打采,惹得李师傅又动声色。心里非常着急,不知怎么样才能把皇帝哄得高兴起来。

小李试过许多方法,比较见效的就是谈到宫外的情形。皇帝一年总有几次出宫的机会,但出警入跸,在明黄轿子里拉开趟帘,偷偷看上一会,也不过几条大街上的门面市招,买卖是怎么做法,居家过日子是不是也象宫里那样有许多繁琐的规矩?总不明白。至于市井俚俗,如何热闹有趣,那就更只有从《清明上河图》上去想象了。

因此,听到小李讲庙会、讲琉璃厂、讲广和居、讲大栅栏的戏园子,皇帝常常能静下心来听,问东问西,有不少时间好消磨。但是除了庙会和戏园,皇帝问起琉璃厂的书、崇效寺的牡丹,以及翁师傅他们在酒楼宴客的情形,小李就无法回答了。

“有澂贝勒陪着万岁爷上书房,那就好了!”

小李无意中的一句话,引得皇帝的心又热了,他心目中最向往,甚至最佩服的就是载澂。不说外面的情形他懂得多,就在书房里有他在一起,一定也十分有趣。他听小李讲过载澂在上书房淘气,捉弄他授读的师傅林天龄的许多笑话,最让他忘不掉的是学林天龄的福建京腔。光听载澂学舌,虽也能叫人发笑,但还不知他的妙处,直到林天龄升侍郎谢恩召见的那一天,听他那种用大舌头在咽喉头使劲发音的腔调,想起载澂学他的声音,皇帝差一点笑出声来,只能用大声咳嗽来掩饰,惹得军机大臣相顾愕然,慈禧太后大为不快。

于是他跟慈安太后要求,下懿旨派载澂在弘德殿伴读。

“这件事怕难。”慈安太后答道:“载澂不学好,你六叔一提起来,就又气又伤心。照我看,你娘就不会答应。”

“他不学好,难道我就跟着他学?那是不会有的事!而且弘德殿的规矩,比上书房严,说不定还把载澂管好了呢!”

“话倒是有你这么一说。不过……,”慈安太后沉吟了一下,“看机会再说吧!”

这个机会是指跟慈禧太后商量,却想不到有个意外的机会,年底下翁同龢的老母病故,照例奏请开缺。这个在翁同龢“哀毁逾恒”的变故,为两宫太后及恭王、文祥、李鸿藻带来了极大的难题,皇帝的功课正在紧要关头,而三位师傅中,徐桐根本不受重视,只为尊师重道起见,不便撤他的“书房差使”,他也就赖在弘德殿,俨然以帝师自居。李鸿藻则因军机事繁,不能常川入值,最得力的就只有一个翁同龢,偏偏就是他不能出力。

于是只好将上书房的师傅林天龄到弘德殿行走,而载澂也就顺理成章地跟到弘德殿去伴读。

※※※

一过了年,上上下下所关心的一件大事是立后,两宫太后,各有心思。

慈禧太后所预定的皇后,才十四岁,明慧可人,她是刑部江西司员外凤秀的女儿。凤秀姓富察氏,隶属上三旗的正黄旗,他家不但是八旗世家,而且是满洲“八大贵族”之一。乾隆的孝贤纯皇后就出于富察家,在康、雍、乾三朝,将相辈出,煊赫非凡。到了傅恒、福康安父子,叠蒙异数,更见尊荣。凤秀的女儿,论家世,论人品,都有当皇后的资格。慈禧太后已经盘算了不少遍,慈安太后凡事退让,皇帝不敢反对——而且,她也想不出皇帝有反对的理由。唯一的顾虑,就是外面都看好崇绮的女儿,则一旦选中别人,或许会引起许多闲话,叫人听了不舒服。照现在恭王的话看,大家都能守住本分,不敢妄议中宫,则自己的顾虑,似乎显得多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