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清宫外史上 第五十章(第11/12页)
就表面看,其事甚小,军机奉旨:“着湖南巡抚咨行陕甘总督查明办理。”案子便算了结。而文硕却以此为由,大做文章,说王梦熊当初劝捐未曾核奖,是因为左宗棠与杨岳斌不和,接任陕甘总督以后,有意积压。本来是件没有什么多大议论可发的事,而有意苛责,加以文字拖沓,竟有三千字之多。最后为了表示无所偏袒,特意指责杨岳斌以卸任总督为湖南巡抚的部民,有所陈诉,当用呈文而不该用咨,请一并“量予示惩”。
奏折送到慈禧太后那里,一看有“已革道员王梦熊”的字样,便觉得不该给奖,再看下去,越觉厌恶,便丢在一边,而心里疑惑,不知道文硕何以要上这个折子?是不是跟左宗棠有什么嫌隙,还是出于什么人的授意。于是第二天召见军机,她先问恭王:“内阁侍读学士文硕,这个人怎么样?”
恭王连这个名字都还是第一次听到,便老实答道:“臣不知道这个人,等查明了回奏。”
慈禧太后看着宝鋆和景廉问道:“你们俩,知道不?”
景廉是知道的,但慈禧太后问到此人,其意何在,茫然莫测,不敢造次,好在班次在后,不妨等宝鋆回答。
宝鋆不能不回答,“文硕是正红旗,进士出身。”他说,“平日有痰疾。”
“他是那一科的?”
“同治四年乙丑科。”
“那一年会试,”慈禧太后想了一下问道:“仿佛记得你也入闱了?”
“是!”宝鋆答道:“臣跟贾祯、谭廷襄、桑春荣一起赏的考差。”
“他上了个折子。”慈禧太后这才将文硕的折子交下来:“噜哩噜苏几千字,我没工夫看它!鸡子儿里挑骨头,干么呀?
你们看看,该怎么驳?”
原折甚长,只好带回军机处去看。左宗棠一看就生气了,他正在发风疹,一面搔爬不停,一面便大骂王梦熊。
“这一案跟我毫无关联。”他大声说道:“王梦熊什么东西,假公济私,捐款都入了荷包。只有杨厚庵这种老实人才会重用他。陕甘我跟杨厚庵不是前后任,中间还隔着一个穆图善,王梦熊贪污有据,革职查办是在穆任,我接事以后,自然照规矩办。王梦熊不敢到案,逃匿无踪,案不能结,何来核奖?王梦熊这两年一再呈控,都察院已经驳回,听说王梦熊已经逃回湖南,应该降旨,责成湖南巡抚衙门,逮捕归案,切切实实查明究竟。”说到这里,他收不住口,又溜到题外了,“文硕虽有痰疾,这个折子倒不能看作痰迷心窍,一定受了什么人指使。请王爷彻查。”
若说有人指使,自是宝鋆。左宗棠的弦外之音,恭王自然明白,便摇摇手说:“算了,算了!十几年的老案,还翻它干什么?驳了就算了。”
接着恭王派苏拉找了“达拉密”来,口授大意,写出来看是这样驳复:
“据内阁侍读学士文硕奏:此案悬搁多年,左宗棠在任日久,有意积压,请量予惩治等语。查各省督抚办理事件,原应随时速结;然其间迟延时日,未经办结者,亦所时有。文硕所称左宗棠因与杨岳斌各持门户之见,有意积压,回护弥缝;并杨岳斌系在籍绅士,应呈明湖南巡抚,不宜率用咨文,均属任意吹求,措词失当,所奏着毋庸议。”
这样驳复,左宗棠还不满意,认为文硕应受申斥。李鸿藻便劝他,说是朝廷广开言路,所奏即有失当,不宜轻言斥责。左宗棠才怏怏不语。
回家以后,还不肯罢休,派人去仔细一打听,才知道文硕是受了王梦熊的贿,有意想借此因由翻案卸罪。而文硕敢于出此,一半也是因为有宝鋆在替他撑腰。
“不能干了!”他跟他左右说:“宝佩蘅蓄意排挤,我不能受他这种窝囊气。告病!”
左右苦苦相劝,左宗棠执意不听,而且也真的气病了,风疹大发以外,头面手足浮肿,加以天气炎热,中了暑气,胸膈不舒,头晕耳聋,只好上奏请假,奉旨赏假十日。
慈禧太后却正好相反,病体痊愈,可以报“大安”了。
“报大安”即表示已无可为天下之虑,一切因慈禧太后染恙而减少的仪制典礼及日常办事规制,恢复如常。这是社稷苍生之福,也是请脉医士的非凡大功,所以论功行赏,有一道恩诏。为首的是薛福辰,道员的本缺,遇缺即补,并赏加布政使衔,只要过一过班,就可外放为监司大员。其次是汪守正,他本是州县班子,升为知府,并赏加三品职的盐运使衔,仕途腾踔,何止“连升三级”?再下来是为孝贞慈安太后“送终”的庄守和,原来摘去的顶戴和花衔赏还,并由右院判调补左院判,成了太医院第一号人物。
李德立已经告病休致,恩典给了他的儿子兵部主事李廷瑞,超擢为郎中。此外,首先建议征医的内阁学士宝廷,荐医的督抚李瀚章、曾国荃等,以及逐日带医请脉的总管内务府大臣,都交部从优议叙。